那一声“16号!姓林的!在里面吧?!”如同烧红的铁钎捅穿了薄木板门,带着血腥味的灼热气流与赤裸裸的恶意,直贯入耳!死寂的呼吸声瞬间停止,黑暗中所有或模糊或疲惫的面孔,在微弱的光线下齐刷刷转向门口,带着惊疑、麻木、更多的是事不关己的冷漠。
林小山感觉全身的血液瞬间冲向头顶,又在下一秒冻成了冰渣!后背勒紧的伤处传来剧烈的撕裂感,但此刻神经的极度绷紧压过了肉体的剧痛。他整个人如同被钉死在那个冰硬的铺位上,靠着门框内侧冰凉的墙体,一动也不敢动,指甲深深抠进掌心污损的硬垫布面。
砰!砰!砰!
又是更重、更急的三下砸门!整扇劣质的薄门板都在剧烈震颤,门框上的灰尘簌簌落下。
“聋了?!开门!找昨天进医院的林小山!麻溜点!别装死!”
是冲着他来的!程刚刚死,对方就摸到了他刚入住的落脚点!那条短信是饵!这个旅社本身就是陷阱!冷汗瞬间浸透了他贴身的汗衫,黏腻冰冷地贴在背上伤处,有一阵刺骨的寒意。那几个人就在外面,带着要把人剥皮的劲头!旅社老板那个老油条,那个老胡头,会不会…
他猛地扭头,视线穿透房间角落最浓重的阴影,死死盯向那个靠墙的位置——刚才那个打电话、声音带点结巴的汉子!此刻那个大汉也正蜷在靠墙三层铺位上,身体在黑暗中微微僵硬了一下,脸侧过来些许,似乎在极度警惕地侧耳听着门口的动静!
林小山脑子里嗡的一声炸开!这房间里有人认识他?!或者,有耳朵!有人在报信!这个看似最污糟混乱的落脚点,在城市的阴影里,恐怕布满了眼线!
逃!唯一啃噬他骨髓的念头!
后背伤口的剧痛如同熔岩般灼烧,每一次细微的呼吸都牵扯着神经末梢,提醒他强行活动可能带来的致命后果。但外面的砸门声一次重过一次,像索命的鼓点!门板和墙体连接处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不能等死!更不能赌!赌这群恶狗会在外面磨磨蹭蹭!
他猛地吸了一口气!肺叶仿佛被无数根细针刺穿,剧痛让他眼前金星直冒!就是现在!
用尽全身剩余的力气,他上半身猛地向里侧铺位的角落狠狠一扑,双臂死死搂抱住旁边上铺床沿下方那根粗壮、冰冷的实木支撑柱!那柱子粗粝的木茬甚至扎破了他胳膊的皮肤!身体借着这反冲的力道,双腿如同濒死的青蛙般向后猛地蹬出!坚硬的鞋底狠狠踹在自己刚才坐的那张靠门铺位上!
哐啷!噗通!
那张本就破烂不堪的板铺面,连着上面那团馊味破单,被他蛮力蹬得直接向里侧滑倒!发出刺耳的碰撞声和闷响!这突兀的动作和巨响让本就惊弓之鸟般的整个房间瞬间炸开!靠近门口下铺一个睡着的人被砸过来的床板边缘撞到小腿,痛得大骂一声坐起来!
“操!哪个不长眼的?!”
就在这混乱响起的刹那!
林小山如同一条泥泞里的鳗鱼,就在蹬翻床板的瞬间,身体借着惯性,在门板内侧极其狭窄的缝隙里贴着肮脏的地面猛地向旁边一滚!后背紧擦着粗糙的水泥地刮过!纱布摩擦创口带来的尖锐痛楚让他眼前一黑!但他死死咬住嘴唇,一丝声音都没发出!
与此同时——
嘭!!!
木门被外面一股狂暴的力量从锁扣处直接踹断!残破的门板带着碎裂的木屑向内弹开!重重撞在门内那根被林小山蹬翻的板铺残骸上!发出又一声巨响!
一个身材粗壮、穿着廉价黑夹克的男人一步当先跨了进来!满脸横肉,眼神凶狠地扫视着被两重撞击搅得更乱更黑暗的狭窄空间。他身后还跟着两个同样面色不善的打手。
“吵吵什么!”那粗壮汉子吼了一嗓子,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过惊疑不定、纷纷起身或探头的人脸,“妈的,老子找人!林小山!滚出来!”
没有人应声。黑暗中只有粗重压抑的呼吸和低低的咒骂。整个房间弥漫着烟味、汗臭和恐惧的味道。
林小山蜷缩在门框内侧和墙壁形成的那个最黑暗、最狭窄的直角角落里,身体紧紧贴着冰冷粗糙的水泥墙和糊满油污的门框边沿。刚才那亡命的一滚,正好把他藏在门板打开后形成的视线死角里!他蜷缩得像只刺猬,脸死死埋在臂弯里,只留一只布满血丝的眼睛,透过脏污工装外套的下摆缝隙,死死盯着门口那三条腿!
他后背的位置紧贴着冰冷的墙,伤处被地面刮擦时那剧烈的冲击撕裂感还在持续,冷汗如同瀑布般滑进他的衣领。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撞击着肋骨,每一次跳动都牵扯着伤口的剧痛。口腔里全是自己咬破嘴唇的血腥味。他屏住呼吸,连胸腔的起伏都死死压住,只剩下每一次因为剧痛而无法控制的轻微肌肉抽动。身体因为过度紧张和重伤失血而轻微地颤抖着。他死死抠住地面冰冷粗糙的砖缝,指甲几乎断裂,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惨白,维持着最后一丝冷静——等他们冲进来搜铺位!
那踹门的壮汉扫视着混乱惊疑的人群,似乎暂时没发现他要找的人。“妈的,刚才谁鬼叫?动静那么大?”他骂骂咧咧,显然也疑惑于刚才那阵撞击混乱声。他凶狠的目光在几个最先被惊动的人脸上逡巡,最终落到了那个刚才痛呼“哪个不长眼”的下铺汉子身上。
“你!刚才叫什么!”壮汉上前一步,指着那人。
“他妈的!他…他自己弄翻床板砸到我腿了!”那汉子指着一个方向,似乎想指向林小山刚才的位置。
机会!就在壮汉注意力转向那下铺汉子的一瞬!
林小山动了!他用尽最后那点爆发力,身体如同压缩到极限的弹簧,贴着冰冷的地面,悄无声息地猛地向那扇被踹烂的门外——向那被门板挡住一侧——弹射而出!动作快得像一道撕裂黑暗的污痕!
不是直冲走廊!门外站了三个!直接是找死!
他身体在弹出门框的瞬间,借着微弱的惯性扭腰,猛地扑向门外靠右的墙壁!那里堆满了旅社堆积的破旧木板、腐烂的麻袋等杂物!那堆东西像一个天然的掩体!
噗通!哗啦!
他的身体重重撞在那些杂物上,发出沉闷混乱的声响!这突如其来的动静终于吸引了门口那三个打手的注意!
“有人跑!”另一个打手首先反应过来,指着杂物堆方向低吼!
“操!哪里跑!”领头的壮汉瞬间转身,放弃质问里面的人,一脚踹开挡在门洞里的半扇烂门板和那张歪倒的板铺残骸,就要扑向林小山藏身的杂物堆!
就在这电光火石的刹那!
“哎哟我操!”一声更痛苦的怒骂从房间里爆发出来!
刚才被林小山蹬翻床板砸了小腿的汉子,在壮汉踹开障碍物的剧烈震动中,似乎是被某块晃动的杂物又碰到了伤处,痛得从床上暴跳起来,一边大骂一边挥舞着手臂!他动作太大,手臂无意中猛挥,狠狠砸在他上铺边缘!
那上铺本就因为林小山蹬床板而被波及、歪歪扭扭,哪里经得住这一下猛撞?!支撑的铁架瞬间发出令人牙酸的弯折声!那个上铺的铺板和所有东西,连同上面躺着的一个倒霉蛋,稀里哗啦地向下崩塌倾覆!
轰隆!哗啦啦——!
又是一阵比刚才还惊人的混乱巨响!烟尘混杂着被褥杂物和人跌倒的痛呼声瞬间充斥了整个空间!
“妈的!你们他妈的找死!”被房间里惊天动地的混乱分了神,又被坍塌阻挡了追击路线,那为首的壮汉站在门口,气得额头青筋暴跳!他只能先狠狠一脚踹在挡路的杂物上泄愤!等他再看向那掩体杂物堆时——
原本趴伏在那堆破烂木板、腐烂麻袋后面的身影,消失了!
林小山在那声“哪里跑”响起、壮汉刚转身、里面惨叫怒骂和后续崩塌混杂的致命空档中,完成了第二次亡命冲刺!
他根本没指望那堆破烂能挡住人!那撞在杂物上的动作只是为了吸引注意力然后借力折向走廊深处!他用肩膀顶着杂物堆的瞬间,借着反弹的力量和房间里坍塌制造的更大混乱瞬间,身体如同受惊的壁虎,手脚并用地从杂物堆和墙壁的缝隙里窜出,一头扎向光线更加昏暗、气味更加污浊呛人的走廊深处!
肺部如同破风箱疯狂拉扯,每一次吸气都带着铁锈和内脏撕裂般的剧痛!后背伤处被剧烈撕扯的痛感已经到了麻木的边缘,但求生的本能驱使他榨干残存的体力!他甚至感觉不到双腿的存在,只知道麻木机械地、在湿滑污浊的走廊地面向前扑爬、滚动!用尽一切方式挪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