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婶李氏为人泼辣，要是被她得了理，非得上门闹上半宿不可，娘亲不在家，老爹一个文弱书生肯定指望不上。</p>

本以为陈平继马上就要供出他们，谁料对面传来异常肯定的声音：“是我自己想出来的。”</p>

“不可能。”李氏边打边骂：“你这脑子，想不出这种鬼主意！”</p>

平安：……</p>

这话简直比任何凶器都伤人呢。</p>

陈平继却一口咬定是自己的主意，甚至撇清了弟弟的责任，不论李氏如何打骂，都不肯吐出一个字。</p>

平安叹了口气，该说不说，这熊孩子还挺仗义的。要不是家里人纵容，怕也变不成祸害人的纨绔。</p>

傍晚，娘亲从娘家回来，带回大舅从胡商手里买给他的驼骨笛。</p>

平安坐在提花地毯上，滴滴答答乱吹一气，陈琰靠在床头看书，林月白在榻桌上生了个小陶炉，摆弄一堆碟碟碗碗。</p>

“平安，来尝尝娘新调制的咸樱桃山楂甜茶。”林月白道。</p>

平安闻言一骨碌爬起来，接过来啜一口，果然浓郁酸甜。</p>

林月白又斟上一杯道：“拿给你爹。”</p>

平安颠颠的去了。</p>

陈琰看也不看他，只是接过茶盏来喝，喝完搁在一旁的小几上。</p>

平安就猜阿祥肯定告状了。</p>

“爹，你在看什么书？”平安没话找话。</p>

“《大学衍义》。”陈琰道。</p>

“又是《大学演义》。什么小说，把我念睡了好几次，一句也没听懂。”</p>

夫妻俩都愣了愣，随即笑出声来。</p>

平安也跟着笑，气氛活跃起来，他感到安全多了：“爹，这本书讲了什么呀？”</p>

陈琰抬头看了平安一眼，不禁微哂：“这本书上说啊，两军对垒，箭矢不淬毒而淬粪便，你可知是为什么？”</p>

平安心想，当然是细菌感染了。</p>

陈琰又道：“粪便进入口鼻中，容易引发高热、腹泻甚至时疫，淬过粪便的箭矢，可以使伤口反复溃烂，直至崩裂而亡。”</p>

平安眼皮一跳，觉得自己要挨揍。</p>

“炮仗扔到人身上，也极易烧伤炸伤。”陈琰又道。</p>

“爹，我错了，我以后不给别人出坏主意了！”平安认错一向很快，可想一想，又觉得心里不服：“但他们把炮仗扔进阿吉的小屋里，也会伤到阿吉呀，我不想看着阿吉被欺负。”</p>

陈琰一怔，看向妻子。</p>

林月白微惊：“两个堂兄炸粪坑，是你的主意？”</p>

平安呆住了，难道阿祥并没有出卖他，是他不打自招？</p>

死嘴，认错那么快干嘛！</p>

陈琰也道：“我只想提醒你不要学他们淘气，谁知还另有收获……”</p>

平安眨眨眼，赤着脚就往外跑，祖父祖母救救我救救我！</p>

陈琰一把将他捞了回来：“又不穿鞋！”</p>

林月白也数落他：“最近真是皮的没边儿了，穿好鞋袜到墙边站着。”</p>

陈琰一边把他藏在桌底的鞋袜掏出来，一边训斥他：“才教你什么叫‘益者三友，损者三友’，你倒会现学现卖。”</p>

平安老老实实去扣墙皮。</p>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他的身后，夫妻二人用唇语费力的交流：</p>

“你跟他说。”</p>

“子不教父之过，你跟他说。”</p>

“我怎么说？他错了吗？”</p>

“他没错吗？”</p>

“那两兄弟先用鞭炮炸狗。”</p>

“那也不能炸人家爹啊。”</p>

“子不教父之过。”</p>

“对，子不教父之过，你跟他说。”</p>

“……”陈琰被噎了一下：“我说什么，教他软弱可欺吗？”</p>

平安听到背后簌簌作响，一回头，就见两个成年人正在猜拳。</p>

“你们在干什么？”他诧异地问。</p>

空气都凝固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