邮电局营业厅的吊扇吱呀作响,陈志远盯着面前那台老式电话交换机,汗水顺着鬓角滑落。柜台里的女接线员慢条斯理地织着毛衣,时不时瞥一眼这个已经站了半小时的年轻男人。
\"同志,特服号真不是随便能申请的。\"她终于开口,毛线针在阳光下闪着银光,\"得是国营单位,还得有上级批文......\"
陈志远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个饭盒,轻轻推过柜台:\"尝尝,我们新出的卤肉饭。\"
女接线员的手停住了。饭盒打开的瞬间,卤肉的香气盖过了邮电局特有的油墨味。金黄的卤蛋、琥珀色的五花肉,底下垫着吸饱了酱汁的米饭。
\"这......\"她的喉结动了动。
\"我们每天中午要给县委送三十份工作餐。\"陈志远压低声音,\"可电话总占线,耽误领导吃饭......\"
女接线员的手指在键盘上犹豫了片刻。十分钟后,陈志远拿到了印有\"特服号168\"的批文——整个县城第三个特服电话,前两个分别是县医院急诊科和火警台。
\"电话一响,必须三声内接听。\"女接线员边嚼卤肉边叮嘱,\"每月使用费五十,通话费另算。\"
回到快餐店,陈志远立刻召集核心团队。黑板上\"外卖计划\"四个大字下面,他画了张简图:电话、自行车、保温箱。
\"这不成了旧社会的'包饭作'?\"老王挠着花白的寸头,\"给资本家送上门......\"
\"是新社会的便民服务!\"苏晓梅抢过粉笔,在图上加了个五角星,\"机关干部忙起来经常错过饭点,我们这是支持社会主义建设。\"
张建军蹲在角落摆弄几个军用饭盒:\"关键是保温。从这到县委骑车十五分钟,饭菜早凉了。\"
\"用这个。\"秦雪突然从医药箱里拿出个铝制容器,\"疫苗运输箱,保冷也能保温。\"
第二天中午,县委办公室的电话此起彼伏地响起。\"对,168......卤肉饭加例汤两块五......半小时送到......\"李彩凤脖子上夹着电话,手指在订单本上飞舞。门外,六个小伙子骑着崭新的永久自行车整装待发,车后座绑着刷成红色的疫苗箱。
陈志远亲自送第一单。车篮里放着三份卤肉饭,他蹬得飞快,白衬衫被风吹得鼓起来。县委门卫刚想拦,闻到饭香就笑了:\"陈厂长亲自送外卖?\"
\"为人民服务!\"陈志远抹了把汗,笑容灿烂。
三天后,特服号168被打爆了。订单从最初的三十份猛增到一百五十份,覆盖了县委、邮电局、银行等十几个单位。陈志远不得不抽调五名员工专职接电话,又雇了十个待业青年当配送员。
\"这哪是送餐,这是打仗!\"老王看着调度板直摇头。黑板上密密麻麻写着订单信息,不同颜色的粉笔区分配送区域。
第一场危机在第七天降临。中午十一点,天色突然阴沉下来,远处传来闷雷声。陈志远站在窗前,看着乌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压向县城。
\"要下大雨,通知配送队......\"他话还没说完,豆大的雨点就砸了下来。
半小时后,第一批狼狈不堪的配送员回来了。疫苗箱能防水,但自行车在泥泞中寸步难行。最远的一单送到农技站,小伙子扛着自行车走了两里地。
\"十二单没送出去。\"苏晓梅统计着损失,\"农行的会议餐全泡汤了......\"
正说着,电话铃响了。陈志远接起来,听见农行办公室主任的怒吼:\"......领导饿着肚子等了一小时!你们这是严重的工作失误!\"
暴雨持续到傍晚。陈志远望着窗外的雨帘,手里捏着五份投诉信。更糟的是,明天还有三十份订单取消通知等着处理。
\"得买摩托车。\"张建军在账本上写写画画,\"十辆二手幸福250,大概......\"
\"一万二。\"陈志远叹气,\"刚投了中央厨房,账上只剩八千。\"
秦雪突然合上医书:\"为什么不用部队那套?\"
\"什么?\"
\"战地送餐。\"她指着书上的插图,\"朝鲜战场上,炊事班用棉被裹着饭桶往前线送,十公里外还是热的。\"
第二天,每个配送员的自行车后座都多了条军绿色棉被。楚明月连夜设计了防水罩,红底黄字印着\"远航外卖\",在阳光下格外醒目。
效果出奇地好。测试表明,棉被加疫苗箱的组合能让饭菜保持六十五度以上达两小时。更妙的是,这个土办法几乎没花钱——棉被是退伍军人家里凑的,防水布是库存的下脚料。
\"这才叫军民融合!\"老王得意地拍着棉被,仿佛这是他的专利。
外卖业务渐入佳境时,新的麻烦来了。周一早晨,特服号168从八点就开始响个不停,可接起来对方就挂断。一连二十几个,全是恶作剧电话。
\"肯定是赵建国搞的鬼!\"李彩凤气得摔了记录本,\"昨天我看见他外甥在邮电局门口转悠。\"
订单量骤减一半。真正的顾客打不进来,眼看着午饭时间要耽误。陈志远抓起外套就往外冲:\"我去邮电局!\"
邮电局里,女接线员正对着总机手忙脚乱。\"全是空号,\"她指着闪烁的指示灯,\"一接就断,线路全占了......\"
陈志远塞给她一沓餐券:\"能查出来源吗?\"
\"除非局长批......\"
局长办公室的门紧闭着。陈志远正要敲门,听见里面传来赵建国熟悉的声音:\"......这种投机倒把行为,就该取缔......\"
他转身就走。邮电局后院的梧桐树下,陈志远点了支烟,强迫自己冷静。烟烧到一半,他突然掐灭,大步走向维修车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