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和你有仇?\"苏晓梅轻声问。
陈志远望向窗外的月亮,1980年的月亮。该怎么解释这段跨越时空的血仇?说赵家会在四十五年后害死他?说那个现在还是大学生的赵明辉将来会...
\"算是吧。\"最终他只吐出这三个字。
出乎意料,苏晓梅没再追问。她转身出去,片刻后端回碗冒着热气的姜汤:\"娘说这个治心慌。\"
辛辣的姜味冲进鼻腔,陈志远突然鼻子发酸。前世他胃癌晚期时,护工都没这么体贴。他小口啜饮着,任由热气模糊了视线。苏晓梅安静地坐在对面,手腕上的红绳在灯光下格外鲜艳。
\"我改主意了。\"陈志远突然说,\"暂时不去县城开分店。\"
苏晓梅眼睛一亮:\"继续深耕公社?\"
\"农村包围城市。\"陈志远翻开笔记本,划掉原来的扩张计划,重新画了张网状图,\"先在周边五个公社设代销点,用利润养运输队。\"笔尖在某处重重一点,\"等赵家注意到时,我们已经成势了。\"
少女凑近看图纸,发丝扫过陈志远脸颊,带着皂角的清香。\"要告诉王小军他们吗?\"
\"暂时不说赵家的事。\"陈志远合上本子,\"就说是规避政策风险。\"
晨光微露时,新计划已经成型。陈志远将笔记本锁进铁盒,突然问:\"你信因果报应吗?\"
苏晓梅正在扫地,闻言直起腰:\"娘说,作恶的人自有天收。\"
\"我等不了那么久。\"陈志远轻声说,更像自言自语,\"这一次,我要亲手了结。\"
早饭时,苏支书回来了,脸色异常凝重。他把陈志远叫到里屋,从公文包里抽出份文件:《关于整顿农村集体企业的通知》,落款是省乡镇企业局。
\"赵建国起草的。\"老爷子点了支烟,\"专门针对'挂靠'集体名义的个体经营。\"
陈志远快速浏览文件,心跳越来越快。条文看似冠冕堂皇,实则条条针对代销点模式——要求清查所有社队企业的资产归属、利润分配和用工情况。若严格执行,他们的\"擦边球\"生意将无处遁形。
\"什么时候实施?\"
\"下个月试点,首批名单里有我们公社。\"苏支书吐了个烟圈,\"检查组组长是王建军。\"
陈志远冷笑。果然是赵家的手笔!用红头文件打击对手,这招他前世见得太多了。不同的是,现在的他还太弱小,正面抗衡无异于以卵击石。
\"有办法拖吗?\"
\"最多两个月。\"苏支书掐灭烟头,\"李国栋说可以走'补充材料'的程序。\"
两个月...陈志远大脑飞速运转。足够他在周边公社布局三个新点了。只要形成网络,就算红旗公社的代销点被关,也有回旋余地。
\"爹,那个农具厂...\"苏晓梅突然插话。
老爷子脸色骤变:\"谁跟你说农具厂的事?\"
父女俩的对视充满了无声的交流。最终苏支书长叹一声:\"赵建国的小金库罢了。\"他压低声音,\"名义上是集体企业,实际倒卖计划物资。但没人敢查,账目都烧了...\"
正午的阳光透过窗棂,在地上投下栅栏般的阴影。陈志远站在光暗交界处,突然想起前世看过的一句话:商业的本质是合法的掠夺。而现在,他这只小虾米正被鲨鱼盯上。
下午的筹备会上,陈志远宣布了新计划:暂停县城扩张,转战周边公社。王小军不解地嚷嚷,王丽华则若有所思地看了陈志远一眼——这个供销社职工显然嗅到了什么。
\"具体分工如下。\"陈志远敲敲黑板,\"我去青山公社,晓梅负责柳河公社,小军跑运输,丽华姐坐镇总部。\"
苏晓梅敏锐地注意到\"总部\"这个词——这意味着代销点要正式升级了。她刚想提问,门外突然传来刺耳的刹车声。
王建军带着两个穿蓝制服的人走进来,胸前别着\"工商检查\"的牌子。\"陈主任,例行检查。\"他皮笑肉不笑地说,\"有人举报你们偷税漏税。\"
陈志远镇定地递上账本:\"随便查。\"
他知道这只是开始。赵家已经出招,而他的还击才刚刚酝酿。当王建军装模作样地翻账本时,陈志远望向窗外的远山——那里有更广阔的天地,足以让他避开赵家的锋芒,悄然壮大。
傍晚,陈志远独自去了溪边。秋风吹皱水面,倒映的夕阳碎成万点金光。他掏出一张十元国库券,慢慢撕成碎片,撒入溪中。这是用赵家不知道的信息差赚的钱,而现在,他要创造更多赵家看不懂的商业模式。
碎片随波远去,像一群金色的鱼。陈志远想起前世读过的《论持久战》——有时候,撤退是为了更好的进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