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处理这个骨折。\"秦雪挡在推车前,\"疑似胫骨开放性骨折,需要立即拍片。\"
医生瞥了眼男孩补丁摞补丁的衣裤:\"押金交了吗?\"
陈志远掏出工作证:\"远航集团担保。\"
手术灯亮起时,陈志远在走廊尽头发现了蜷缩的老汉。老人正数着破布包里的毛票,最大面值是张五元。
\"娃爹挖煤砸死了,娘改嫁了......\"老汉浑浊的眼里泛着水光,\"秦大夫是好人,可好人管不了全乡的娃娃啊......\"
回程的吉普车装满了沉默。秦雪突然摇下车窗,夜风裹着麦香灌进来。
\"我要办乡村医生培训班。\"她声音很轻,\"就设在希望小学空教室里。\"
筹备工作比想象中艰难。卫生局的批文卡在赵建国小舅子手里,教材只能靠秦雪熬夜编写。最难的是学员——通知发到各乡,只来了八个初中文化的青年,其中三个还是被村干部硬派来的。
开班那天,教室后排多了个意外来客——老杨婶挎着包袱,揣着本发黄的《汤头歌诀》。
\"老婆子接生过三百个娃!\"她梗着脖子冲秦雪嚷,\"倒要看看你们城里人有啥新鲜招!\"
秦雪没赶她,反而递上崭新的《基础解剖学》。
第一堂课就出了乱子。当投影仪放出人体解剖图时,一个女学员当场呕吐,两个男青年夺门而出。老杨婶倒是看得认真,直到秦雪讲到破伤风感染,突然拍案而起:
\"胡说!我祖传的止血散——\"
\"这是显微镜下的破伤风杆菌。\"秦雪调出电镜照片,\"您看看和香灰像不像?\"
教室里鸦雀无声。老杨婶瞪着照片,沟壑纵横的脸渐渐涨红。下课铃响时,她突然抓住秦雪的手腕:\"那个......显微镜能看蝎子毒不?\"
转眼到了结业考核。陈志远来送教具,看见学员们正围着模型人练习心肺复苏。老杨婶戴着老花镜,正笨拙地给静脉注射模型扎针,嘴里还念叨着:\"见回血再推药......\"
最让人意外的是那个呕吐过的女学员。三个月前她连镊子都拿不稳,现在已能熟练地处理伤口感染。给假人缝合时,她小声告诉陈志远:\"我妹就是伤口感染走的......要是早点遇到秦老师......\"
结业仪式上,秦雪给每人发了印着红十字的药箱。老杨婶得到的特别些——是个带锁的铁皮箱,里头装着正规消毒器械。
\"您接生经验丰富。\"秦雪把钥匙递给她,\"但下次剪脐带,请用这个消过毒的剪刀。\"
老汉突然抱着孙子闯进会场。男孩腿上的石膏还没拆,却举着束野花蹦跳过来:\"秦老师!我长大也要当医生!\"
秦雪蹲下身,白大褂铺在泥地上。她给男孩整理衣领时,陈志远看见她口袋里掉出颗水果糖。
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返程路上,秦雪突然开口:\"下周我去省卫生厅,争取把培训班纳入赤脚医生转正计划。\"
吉普车驶过石沟村口时,隐约可见老槐树下新挂了块木牌:卫生室。屋里亮着灯,老杨婶穿着不合身的白大褂,正给村民量血压。
陈志远忽然想起男孩那句话。他转动方向盘,朝县医院方向驶去。那里有台淘汰的x光机,或许张建军能把它改造成适合乡村的简易设备。
夜风送来远处的犬吠,星光下的村庄安静如画。秦雪靠着车窗睡着了,她口袋里露出一角糖纸,在月光下微微发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