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障!辱及上宗,罪同叛族!”
大长老叶雄的怒吼如同炸雷,在死寂的正厅中轰然爆开!他须发戟张,浑浊的老眼因暴怒而布满血丝,枯瘦的手掌裹挟着凝元境巅峰的狂暴玄力,狠狠拍在身旁坚硬的紫檀木案几上!
“咔嚓——轰!”
坚于精铁的紫檀木应声而碎!木屑混合着断裂的案角四处飞溅,如同炸开的弹片,带着凌厉的劲风射向四周,吓得几个靠近的管事慌忙后退躲避。叶雄胸膛剧烈起伏,指着厅中那道摇摇欲坠、却依旧挺直脊梁的染血身影,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颤抖扭曲:
“即日起!叶战、叶尘父子,褫夺主院居所,迁入西院柴房!永世不得踏入丹房半步!所有月例供奉,减半!”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刻骨的寒意,“再有妄言辱及云岚宗者,族规……处死!”
最后两个字,如同冰冷的铁锥,狠狠戳进在场每一个叶家人的心底。空气仿佛冻结了,只剩下叶雄粗重的喘息声在回荡。
林枫嘴角勾起一丝满意的、近乎残忍的弧度,仿佛欣赏了一场精彩的猴戏。他轻轻掸了掸月白锦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姿态优雅从容,对着脸色铁青却不敢有丝毫异议的叶雄微微颔首:“叶长老治家严明,云岚宗记下了。” 那语气,如同施舍。
苏清月自始至终,眼神都未曾再落在叶尘身上。仿佛他只是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连让她目光停留一瞬的资格都没有。她优雅起身,流云般的裙裾拂过冰冷的地砖,声音清冷依旧:“林师兄,我们走吧。” 两人在叶家众人敬畏复杂的目光注视下,如同巡视完领地的神只,飘然离去。
自始至终,没有人再看叶尘一眼。仿佛他已然是个死人。
两名身材魁梧、面无表情的护卫上前,一左一右,如同铁钳般扣住了叶尘几乎碎裂的左臂和因剧痛而麻木的肩膀。没有言语,只有粗暴的拖拽。碎裂的膝盖骨摩擦着冰冷的地面,拖出一道蜿蜒刺目的血痕,从光洁的金砖一直延伸到门外肮脏的泥地。
叶尘没有挣扎,也没有再发出任何声音。他任由自己被拖行,染血的头颅低垂着,散乱的黑发遮住了他所有的表情。只有那紧握成拳、指甲深陷掌心的右手,指缝间不断渗出新的血珠,滴落在身后长长的血痕里,无声地诉说着刻骨的恨意与不屈。
柴房。
“吱呀——”
腐朽的木门被粗暴地推开,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霉味混合着尘土、腐烂草料和动物粪便的气息,如同实质的浊浪,猛地扑面而来,呛得人几乎窒息。
这里与其说是柴房,不如说是一个被遗忘的垃圾堆。狭小、低矮,屋顶的茅草早已腐烂塌陷,露出几个狰狞的破洞,惨淡的月光和冰冷的夜风毫无阻碍地灌入。墙壁是粗糙的土坯,布满蛛网般的裂缝,潮湿的霉斑如同丑陋的疮疤,大片大片地蔓延。墙角堆着一些早已朽烂、爬满虫蛀孔洞的柴禾,散发着腐朽的气息。地面是坑洼不平的泥地,混杂着干草、尘土和不知名的污秽。
唯一的光源,是角落里一盏破旧的油灯,灯芯如豆,昏黄的光晕在浓重的黑暗中艰难地撑开一小片模糊的区域,反而更衬得四周阴影幢幢,如同择人而噬的鬼魅。
在这片昏黄光晕的边缘,一张用几块破木板和干草勉强铺就的“床”上,蜷缩着一个身影。
叶战。
曾经那个在战场上叱咤风云、为叶家立下汗马功劳的汉子,如今瘦得只剩下一把嶙峋的骨头,裹在一件同样洗得发白、打满补丁的旧袍子里。他面如金纸,嘴唇干裂发紫,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破风箱般的嘶哑杂音,每一次剧烈的咳嗽,整个佝偻的身体都痛苦地蜷缩起来,如同煮熟的虾米。伴随着撕心裂肺的咳声,大团大团粘稠、乌黑、散发着腥臭味的血块,从他口中喷涌而出,溅在身下那床同样破旧、洗得发白的薄薄被褥上,迅速洇开,像一朵朵正在凋零、腐败的墨色梅花。
“爹!” 叶尘挣脱护卫的钳制,踉跄着扑到床边,碎裂的膝盖重重砸在冰冷坚硬的泥地上,剧痛让他眼前一黑,但他死死咬住牙关,没有哼出声。
“尘…尘儿…” 叶战枯瘦如柴、冰凉刺骨的手,猛地抓住了叶尘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仿佛用尽了生命最后的气力。他浑浊的眼睛费力地睁开一条缝,里面布满了血丝和深不见底的痛苦与自责,声音微弱得如同游丝,断断续续,“爹…爹没用…求不来…丹药…连累…连累你了…” 每一个字都伴随着剧烈的喘息和涌出的血沫。
“爹,您别说话!省点力气!” 叶尘的声音嘶哑得厉害,他强忍着鼻尖的酸楚和胸腔里翻腾的怒火,用颤抖的手抓起旁边一块相对干净的破布,蘸了点瓦罐里浑浊的冷水,小心翼翼地擦拭着父亲唇边、下巴上不断溢出的乌黑血渍。昏黄摇曳的油灯光线下,他清晰地看到父亲敞开的衣襟下,那道横贯整个左胸的恐怖爪痕!
那爪痕早已愈合,却留下了狰狞扭曲、如同蜈蚣般盘踞的疤痕。此刻,疤痕的边缘却呈现出一种极其诡异的青黑色,如同被剧毒浸染,正丝丝缕缕地向周围相对完好的皮肉蔓延!一股若有若无的阴冷、腐败的气息,正从这青黑色的边缘散发出来。
三年前!毒爪狼!
记忆如同淬毒的钢针,狠狠刺入脑海!
那是在落霞山脉深处,为了给重伤的叶战寻找一味主药,年仅十二岁的叶尘冒险深入。就在他采到灵药准备返回时,遭遇了那头变异的二阶巅峰妖兽——毒爪狼!腥臭的涎水滴落,幽绿的狼瞳在黑暗中闪烁着残忍嗜血的光芒。利爪挥下,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和致命的毒雾!是叶战!是当时修为尚在凝元境中期的叶战,在千钧一发之际,用身体挡在了他面前!那淬着剧毒的利爪,狠狠撕开了叶战的胸膛!虽然最终父子俩侥幸逃出生天,但叶战不仅修为大跌,更被这诡异的狼毒侵蚀肺腑,日夜承受着非人的折磨!而这一切,都是为了保护他这个“废物”儿子!
窗外,一弯残月如同冰冷的钩子,悬挂在墨蓝色的天幕上,散发着清冷孤寂的光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