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丞相府后堂的炭盆烧得正旺,刘备却觉得后颈发凉。
他捏着那张浸透雪水的密报,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烛火在竹简上投下摇晃的阴影,将\"汉中豪族私通益州,囤积甲胄三千\"几个字映得忽明忽暗。
\"子龙。\"他突然开口,声音像被砂纸打磨过的青铜剑,\"去请奉孝、孝直过来。\"
立在廊下的赵云刚应了声\"诺\",便见他猛地将竹简拍在案上,茶盏被震得跳起来,凉透的茶水溅在绣着云纹的袖口。\"这都腊月了,豪族的胆子倒比春草还疯长!\"他起身绕着案几踱步,皂色衮服下摆扫过满地竹简,\"三日前子元还说要'清',我当是整顿田赋,谁成想...\"
话音未落,门帘掀起,郭嘉裹着一身寒气进来。
他腰间玉玦相撞发出细碎声响,目光扫过案上密报的瞬间,眼尾微挑——那是他动了杀心的征兆。\"主公。\"他摘下皮裘挂在屏风上,指尖点着密报里\"通敌\"二字,\"这不是豪族,是蛀虫。\"
法正随后进来,玄色深衣上还沾着未化的雪粒。
他瞥了眼刘备阴沉的脸色,没急着落座,只抱臂靠在门框上:\"孝直猜,子元的暗卫怕是已经动手了?\"
刘备重又坐回主位,指节抵着眉心:\"密报是子时从南郑送来的,说暗卫已围了顾、吕、王三家宅院。\"他抓起茶盏又重重放下,\"可这通敌的证据...若坐实了,便是抄家灭族的罪。\"
郭嘉突然上前半步,案几被他拍得嗡嗡作响:\"正该抄家灭族!\"他眼中寒芒毕现,\"主公可记得初入徐州时?
陶使君送的粮草,有三成是豪族扣下的;去年征南郡,军粮被掺了沙,查来查去是江夏陈氏通了孙权。\"他的声音陡然放低,像淬了毒的蛇信,\"这些人今天敢囤甲胄,明天就能开城门——子元要清,清得好!\"
法正终于直起身子,指尖摩挲着腰间的玉扳指:\"奉孝说得对。
不过得给子元撑住腰。\"他看向刘备,\"南郑那些老东西,背后可连着长安、洛阳的旧阀。
若主公不表态,明日就该有'仁德过甚'的折子递上来了。\"
刘备的目光在两人脸上转了转,忽然伸手按住案头的尚方剑。
那是去年进位汉中王时,献帝特赐的,剑鞘上的错金云纹在烛火下泛着冷光。\"传旨。\"他的声音沉得像压在井底的石,\"着益州刺史部即刻配合南郑查案,凡涉事豪族田产充公,家眷流放交州。\"他顿了顿,又补了句,\"通敌书信,明日午前呈到我案头。\"
郭嘉嘴角扬起极淡的笑,弯腰拾起地上的密报:\"属下这就去拟旨。\"他转身时,皮裘下摆扫过炭盆,火星噼啪溅起,像极了将熄的豪族余烬。
此时的临淄城,醉仙楼三层雅间里,酒香正漫过雕花窗棂。
许继夹起一筷子清蒸鲈鱼,银质箸头敲着青花瓷盘:\"李将军,上月那批玄铁,可算解了我燃眉之急。\"他喝得双颊泛红,腕间翡翠扳指撞在鎏金酒壶上,\"等开春运往辽东,换了马匹回来...\"
\"许大官人慎言。\"坐在下首的李林扯了扯袖口,目光不住往窗外瞟。
这个水军偏将本就生得面白,此刻更白得像敷了层粉,\"这楼里...未必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