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渐深时,陈子元被亲兵架着离开。
他醉得厉害,脚步虚浮,竹简\"啪\"地掉在地上。
关羽弯腰去捡,却在看清内容的刹那,指尖猛地一颤。\"废部曲制立营哨统粮秣\"这些字像针尖般扎进眼底,他迅速将竹简塞回陈子元怀里,抬头时正撞上进门添炭的侍女。
\"二将军可是冷?\"侍女捧着炭盆,火苗映得她脸膛通红,\"我再添块炭?\"
\"不必。\"关羽退后两步,玄色大氅扫过案角的酒坛。
他望着刘备送妻子回后帐的背影——那人扶着妻子的手那样轻,像捧着什么易碎的珍宝。
而自己的手,此刻正攥着青龙偃月刀的刀柄,掌心沁出的汗把刀柄磨得发亮。
雪还在下。
营外传来巡夜的梆子声,\"咚——咚——\"敲得人心发慌。
关羽独自坐在火盆前,望着跳动的火苗,眼前交替闪过二十年来的画面:涿县的草庐,徐州的断墙,赤壁的火光,还有方才捷报上\"袁尚降\"三个大字。
他摸出腰间的木牌,那是刘备在他过五关斩六将时亲手刻的\"汉寿亭侯\",边角已被摩挲得发亮。
\"云长。\"
刘备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关羽慌忙收起木牌,转身时已换了副笑脸:\"兄长怎的还没歇?\"
\"睡不着。\"刘备在他身旁坐下,伸手拨了拨炭盆,火星噼啪炸响,\"方才看你盯着子元的竹简,可是有心事?\"
关羽望着跳跃的火星,喉间像塞了团浸了酒的棉絮。
他想起昨日探子来报,说曹操在许都大封功臣;想起前日诸葛亮来信,说江东的周瑜又在练水卒;更想起方才竹简上\"废部曲\"三字——那意味着跟着自己从解良出来的八百老卒,从此再不是\"关家军\"。
\"能有什么心事?\"他抓起酒坛灌了一口,辛辣的酒液灼烧着喉咙,\"不过是替大侄子高兴罢了。\"
刘备没有说话。
他望着关羽泛红的眼尾,想起二十年前在桃园,这个总板着脸的汉子举着酒碗说\"关某此生,唯兄是从\"。
雪光透过帐篷缝隙漏进来,落在关羽鬓角的白发上,像落了层霜。
后营突然传来婴儿的啼哭。
刘备猛地站起,眼里闪着水光:\"是...是大侄子!\"他转身要跑,却被关羽一把拉住。
两人对视片刻,同时笑出声来。
张飞的大嗓门又响起来,这次却放得很轻:\"轻点!
莫要惊了小公子!\"
关羽松开手,望着刘备跑远的背影,指尖还残留着方才抓过竹简的触感。
他摸出怀里的木牌,在雪光下看得清楚——\"汉寿亭侯\"四个字依然清晰,只是木牌边缘,不知何时裂了道细缝。
帐外,陈子元被亲兵扶着往帅帐走。
他醉眼朦胧,嘴里还嘟囔着:\"明日...得把军制改革的方案...拿给玄德公看...\"话音未落,又打了个响亮的酒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