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银山惊魂,暗流涌动(1 / 2)

三日后,当陈子元的青骓马踏碎晨雾,出现在石见银山脚下时,他袖中那枚浸血的碎陶片仍带着体温。

山坳里飘着淡青色的雾,混着硫磺与铁锈的气息钻进鼻腔——和那日城楼上闻到的一模一样。

\"子元先生快看!\"身后传来脆生生的唤声。

甄宓的绣鞋碾过带露的草叶,葱管似的手指指向山梁。

顺着她的指尖望去,百余个矿奴正弓着背往筐里装矿石,铜镐撞击岩石的声响此起彼伏,像极了战鼓的余韵。

她鬓边的珍珠步摇随着动作轻颤,\"甄家在河北管过铁矿,若能分半座矿脉......\"

陈子元翻身下马,掌心触到马缰的粗粝。

他望着矿奴脖颈间泛着盐霜的汗渍,又想起三日前倭兵腰间那柄刻着\"石见\"的铁镐——这些被当作蝼蚁的人,怕是连自己挖的是能铸刀枪的精铁都不知道。\"甄小姐可知,上月攻县城的倭人,用的正是银山的矿铁?\"他声音放得轻,\"若让外姓插手......\"

甄宓的指尖顿在半空,眼尾微挑的弧度慢慢塌下去。

她低头抚了抚腰间羊脂玉坠,那是甄家主母给的信物,此刻在晨雾里泛着冷光:\"原是我贪心了。\"说罢跺了跺脚,提着月白裙角往矿洞方向去了,绣着并蒂莲的裙裾扫过一片野菊。

\"军师。\"

身后传来沉稳的唤声。

糜竺正站在木岗前核对账册,玄色锦袍沾着矿灰,鬓角汗湿成绺。

他手里的算筹\"咔\"地磕在案上,\"自您说要严查矿脉那日,某便搬了铺盖睡在这儿。\"他指了指木岗上挂着的铁牌,\"凡进出矿场,必验腰牌;凡运出矿石,必过三重秤。\"

陈子元目光扫过铁牌上的刻痕——每道痕迹对应十车矿石,深浅不一的划痕里嵌着矿粉,像极了史书里的竹简。

他突然笑了:\"子仲(糜竺字)这是把管钱的本事全使在石头上了?\"

\"石头?\"糜竺扯了扯沾灰的衣袖,\"这哪是石头?\"他捧起一把矿石,在掌心颠了颠,\"这是能打刀枪的硬骨,是能换粮草的真金,是......\"他突然住了嘴,目光扫过远处矿奴,声音放轻,\"是玄德公手里的秤砣。\"

陈子元的指节轻轻叩了叩腰间玉珏。

这玉珏是刘备入蜀时亲手赠的,此刻在掌心暖得发烫——糜竺说的没错,当今天下,谁握了矿脉,谁便握了刀柄。

他望着甄宓逐渐缩小的背影,突然想起在徐州时,这女子为了谈成一笔丝绢生意,能在雨里站三个时辰——如今不过换了座银山,倒显得可爱了。

耳畔传来极轻的低语。

甘宁不知何时立在身侧,玄铁鱼鳞甲泛着冷光,腰间环首刀的鲨鱼皮鞘擦着他的大腿。

这位惯常笑骂的江洋大盗此刻眉峰拧紧,目光扫过东侧松林:\"方才巡山的兄弟说,林子里有三组脚印——新踩的,鞋印前深后浅,像......\"他顿了顿,\"像练过缩骨功的。\"

陈子元的瞳孔微微收缩。

他想起三日前倭兵车辇下那截被箭射断的缰绳——绳结是中原样式,打绳结的手,指节有常年握刀的茧。\"去查。\"他声音平稳,掌心却已沁出薄汗,\"莫惊了蛇。\"

甘宁拇指抹过刀鞘上的铜钉,这是他战前必做的动作。

他朝身侧亲卫低语两句,那亲卫立刻矮身钻进松林,脚步轻得像片落叶。

山风卷着矿灰掠过众人,方才还热闹的采矿声突然静了一瞬——所有矿奴都抬起头,像一群被惊动的雀儿。

\"继续干!\"糜竺拍了拍案几,算筹\"哗啦啦\"撒了一地。

他弯腰去捡,却在低头的刹那瞥到陈子元攥紧的袖口——那枚浸血的碎陶片,正从袖底露出半角。

日头爬到山尖时,甄宓提着裙裾跑回来,鬓边的珍珠沾了矿灰。\"子元先生你看!\"她摊开手掌,掌心里躺着块拇指大的矿石,在阳光下泛着银白的光,\"这矿脉......\"

\"收起来。\"陈子元突然握住她的手腕。

他望着林子里晃动的树影,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方才甘宁的亲卫回来时,袖口沾着暗红的血,那血还没干。

山脚下突然传来马蹄声。

众人转头望去,只见一名骑卒正沿着山道疾驰而来,红缨在风里猎猎作响。

骑卒在木岗前勒住马,甲叶相撞的脆响惊飞了几只山雀。

他从怀中取出密信,封泥上盖着\"汉\"字火漆——是刘备的亲卫。

陈子元拆信的手稳得反常。

信上只有八个字:\"孟德(曹操)知卿往吉州,慎之。\"

他抬眼望向东方。

吉州城的方向飘着几缕炊烟,像极了三日前倭人火攻时腾起的烟雾。

而此刻的吉州城,一顶青布小轿正穿过西市,轿中人身披玄色大氅,手指轻轻叩着膝头——那是浊卫特有的暗号。

\"起风了。\"甘宁的声音像块浸了水的铁。

他的刀已出鞘三寸,寒光映着陈子元绷紧的下颌线。

陈子元将密信塞进袖中,指尖触到那枚碎陶片的棱角。

他望着银山深处的矿洞,突然想起三日前城楼上,那个手忙脚乱的少年兵——当恐惧变成刀,能劈开一切阴谋。

\"备马。\"他说,\"回吉州。\"

马蹄声碾碎山雾时,陈子元的指节仍抵着袖中碎陶片。

青骓马喷着白气,他能听见自己喉结滚动的轻响——曹操的密信像根细针,正往他太阳穴里钻。

三日前倭兵车辇下的绳结、矿奴颈间的盐霜、甘宁亲卫袖口未干的血,此刻全在脑内翻涌成线,串起一张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