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力居将酒碗砸在火盆上,陶片溅起的火星子落在速付丸的狐皮帽上,滋滋地烧出几个洞。
\"李使君!\"这位乌桓首领的络腮胡结着冰,每说一个字都像在嚼碎钢珠,\"你说刘备军是群拿锄头的农夫?
老子的前锋被强弩射成了刺猬!\"他抓起案上的羊皮地图,用力拍在李忤面前——地图上涿县的标记被指甲抠出个窟窿,\"这就是你说的'不堪一击'?\"
李忤端坐在胡凳上,腰间的玉珏随着呼吸轻晃。
他慢条斯理地捡起块陶片,对着火光看了看:\"大王请看,这弩箭的箭头是精铁铸的,棱形破甲。\"他的声音像浸在油里的丝绸,\"这不是普通边军能有的东西。\"他抬眼时,目光扫过帐外巡弋的速付丸亲兵——那些人裹着熊皮,腰间挂着带血的骨刀,\"看来刘备身边,有个了不得的人物。\"
\"了不得又如何?\"速付丸掀帘进来,狐皮大氅上落满雪,\"我部落的三千骑今早刚到,加上大王的两万,鲜卑的八千——\"他掰着手指,指甲盖里还沾着马血,\"总共有四万铁骑。
就算刘备军有三头六臂,难道能挡住草原的风?\"
丘力居的眯起眼。
速付丸的语气太轻快了,像在说别人家的战事。
他记得上个月在柳城,这个二首领的帐篷离袁绍使者的帐篷特别近,酒喝得特别多,笑也笑得特别响。
\"速付丸兄弟倒是心急。\"丘力居抓起块羊腿,用骨刀割下块肉,\"不过本王听说,你让人把粮草囤在离主营三十里的山坳?\"他咬着肉,血顺着胡子往下淌,\"莫不是怕打起来,先给自己留条退路?\"
帐内的空气突然凝固了。
速付丸的手指在刀柄上顿了顿,随即笑出声来:\"大王说笑了。
山坳背风,粮草不易受潮——\"他的目光扫过李忤腰间的玉珏,\"倒是袁绍将军答应的粮草,该到了吧?\"
李忤的手指在玉珏上轻轻一按。
那是块南阳玉,质地温凉,可此刻他掌心全是汗。\"三日后,三千车粮草必到。\"他的声音依然平稳,只是喉结动了动,\"到那时,大王的铁骑就能踏平涿县城头。\"
雪在半夜停了。
陈子元站在帅帐外,望着东方鱼肚白里的星子。
他摸出玄德印泥,印泥的香气混着冻土的腥气,在鼻尖打了个转。
案上的密报还摊开着,墨迹在月光下泛着青:\"袁术点兵十一万,自领主力直扑下邳。\"
他将密报折成小方块,投进火盆。
火焰舔着纸角,映得他的眼睛发亮。
远处传来马厩的声响,是张飞在驯马——那熟悉的喝骂声混着马嘶,像根绷得紧紧的弦。
\"军师。\"亲兵捧着热粥过来,\"该用早饭了。\"
陈子元接过粥碗,热气模糊了他的眉眼。
他望着东方渐亮的天色,轻声道:\"告诉子龙,加快烧粮的进度。\"他顿了顿,又补了句,\"再派个细作去下邳。\"
火盆里的纸灰打着旋儿飞起来,像群黑色的蝴蝶,朝着南方飘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