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将愿率轻骑做前驱,探清袁军粮道。\"他话音未落,下首的太史慈已拍案而起,虎背震得案上茶盏轻晃:\"军师放心!
某这双箭手可不光会射鹿——去年在吴郡,某一箭射穿三层重甲,今日定要在辽西射穿袁本初的胆!\"他伸手扯了扯臂上的兽皮护腕,那是他在辽东剿匪时猎户送的,毛边还带着北方的寒气。
张飞把最后一口酒灌进喉咙,酒坛\"咚\"地砸在案上:\"你俩去打前阵,某带步军压后!
等老子的丈八蛇矛捅穿辽西城门,看那公孙度还敢不敢占咱们的地!\"他粗黑的指节叩着舆图上的\"襄平\"二字,震得羊皮卷簌簌作响。
\"翼德且慢。\"陈子元抬手止住张飞的豪情,袖中另一卷竹简\"哗啦\"展开,\"徐州要地需得稳将镇守——合将军。\"他转向末席的张合,这位河间名将正垂眸摩挲剑柄,青铜剑璏上的云纹被摸得发亮,\"袁军若从青州绕道袭我后方,徐州便是咽喉。
合将军善守,当年在袁绍麾下守乌巢,连曹操都啃了半月没啃动。\"
张合猛地抬头,目光如剑穿过烛火:\"军师信得过末将?\"他声音发哑,自官渡投刘以来,这是他第一次被委以独当一面的重任。
案下的手悄悄攥紧,指节泛白——他想起昨日在演武场,陈子元站在高台上看他布阵,直到日头偏西才说\"这阵守得住\",原来竟是为此刻。
\"自然信得过。\"陈子元的语气像春溪破冰,\"徐州有合将军,某在辽东方能安心。\"他转而看向左首的郭嘉,那位总裹着狐裘的谋士正捻着胡须笑,\"奉孝镇济南,倒不是要你打仗。\"
郭嘉挑了挑眉,狐裘下的手指轻叩案几:\"军师是要某管粮草?\"
\"正是。\"陈子元指节点在\"济南\"二字上,\"辽东苦寒,军粮要过渤海湾,风浪一起便耽搁。
奉孝若能在济南开仓囤粮,再寻些渔户做暗桩——\"他顿了顿,\"等海船运来的粮不够时,济南的粮车能连夜翻泰山送过去。\"
郭嘉忽然笑出声,狐裘上的银线在烛火下泛着暖光:\"军师这是要把济南变成辽东的'粮袋子'?
好!
某这就去查济南的官仓,再寻几个会算海路日程的老掌柜——\"他突然压低声音,\"只是...主公,这等大事,可莫要让袁本初的细作探了去。\"
刘备一直没说话,此时伸手按住陈子元的手背。
他掌心的温度透过青衫渗进来,像块焐了半日的暖玉:\"元直的部署,孤信。\"他转向众人,目光扫过每一张脸,\"子龙、子义三日后启程,先去右北平与伯珪汇合;合将军明日便赴徐州,孤让简雍带五千军随你;奉孝...孤把济南的税吏册子都给你,要粮要银,尽管开口。\"
堂外的更鼓敲了三下,风突然大起来,将海图吹得哗啦作响。
陈子元望着被吹起的边角,那里用小楷密密麻麻记着\"辽西守军三万公孙度私兵五千\",墨迹未干,还带着墨汁的清香。
他知道,这些数字此刻已不是纸上的笔画,而是即将在辽东大地上翻涌的血与火。
\"报——\"
一声尖厉的呼喝撞开堂门,公孙瓒的亲卫跌跌撞撞冲进来,甲胄上还沾着未干的泥点。
他\"噗通\"跪在刘备面前,额头几乎磕在青砖上:\"启禀刘使君!
我家将军在易京急了——公孙度占了辽西的肥如、海阳两县,说是'替伯珪守着',可派去的使者都被赶回来了!
将军气得砸了三个酒坛,说来年开春定要讨辽西,可...可如今易京被袁军围得像铁桶,哪来的兵?\"
刘备的手猛地收紧,指节在玉圭上压出白痕:\"伯珪现在如何?\"
\"将军每日在城头看辽西方向,\"亲卫抹了把脸上的汗,\"昨夜喝多了,抱着末将的肩膀哭,说'当年白马义从纵横塞北,如今连自家的地都守不住'...\"他声音渐低,\"末将临来前,将军还在写战书,说要'以血洗地',可案上的兵册...末将扫了一眼,易京城里能拿刀的,满打满算不过八千。\"
堂中霎时静得能听见烛芯爆裂的轻响。
赵云握紧银枪,指节泛白;太史慈的箭囊在膝头轻晃,羽毛簌簌作响;张飞的酒坛\"当啷\"滚到地上,在青砖上撞出个缺口。
陈子元望着地上的酒坛,忽然想起三日前收到的密报——辽东郡丞孙观的家信,信里夹着公孙度私铸的\"平州通宝\"拓印,还有辽西盐场的分布图。
他垂眸掩住眼底的暗涌,袖中的手指轻轻蜷起:伯珪啊伯珪,你道是公孙度趁火打劫,却不知那盐场的税银,早有三成进了袁本初的库房。
\"去回伯珪。\"刘备的声音像浸了冰水,\"孤这里拨三千精骑,让子龙带去。
再送二十车良弓,五十车箭簇——\"他转向陈子元,目光里有未说尽的信任,\"元直的暗棋,也该动了。\"
陈子元点头,袖中摸出枚青铜虎符,虎眼处嵌着粒极小的东珠——这是他上月让甘宁的水军在登州港截下的,原是公孙度给袁军送密信的信物。\"三日后,会有一队商队从北海出发,\"他声音轻得像耳语,\"商队里装的不是盐,是三百副甲胄,两千把环首刀。\"他顿了顿,\"商队的掌柜,是伯珪当年在辽西救过的猎户。\"
更鼓又敲了一记,比先前更沉。
公孙瓒的亲卫攥着虎符退下时,靴底碾过地上的酒渍,发出\"吱呀\"的声响。
陈子元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外,忽然想起田豫——那孩子这半月来在临淄多次求见,可每次都被刘备以\"军务繁忙\"推了。
昨日简雍还说,田豫在馆驿里绕着院子走了整夜,鞋跟都磨破了。
\"主公,\"他转向刘备,喉间突然有些发紧,\"田豫...可是?\"
刘备正望着舆图上的\"辽东\",闻言顿了顿,手指在\"临淄\"二字上轻轻一按:\"那孩子太急了。\"他转头时,目光里有几分无奈,\"前日他递的策论,说要'联合乌桓制袁',可乌桓各部如今各怀鬼胎,哪是三言两语能联合的?\"他笑了笑,\"等辽东事定,孤自会找他。\"
陈子元应了,却见窗外的月光突然被云遮住,将堂内的烛火映得忽明忽暗。
他望着案上未收的海图,想起田豫昨日在简雍那里碰了钉子后,站在檐下望着西南方的模样——那方向,正是临淄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