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白纸黑字后的灰幕(1 / 2)

冷。

无边无际的冷,仿佛整个人被塞进巨大的冰坨深处。感官被厚重粘稠的黑暗包裹着,听不见任何声音,看不到一丝光线,只有那浸入骨髓深处的冰冷,像无数根淬了霜毒的钢针,反复扎穿每一寸试图挣扎的神经。疼痛反而变得遥远模糊,唯有左肩和胸腹深处被巨大冲击撕裂过的空虚钝痛,如同沉重的铁砣,固执地维系着这具残躯与“存在”之间的最后一丝联系。

【核心体温:低!严重失温状态!机体代谢率:濒临崩解!】

【失血速率:异常!多处贯穿伤……左肩骨裂……右侧第三、五肋骨多处骨裂……左肺下叶挫裂伤伴血气胸……脾脏破裂?肾脏……】

【意识维持:临界值……持续下行……警告!警告!】

一连串冰冷尖锐的警报,如同冰锥凿破意识深处冻结的冰层!不是声音!是比声音更冰冷、更直白、更不容置疑的信息流!强行撕开混沌,将濒死的残酷现实烙印在灵魂的残烬上!

要死了吗?

那账册……拿到了……然后?

父亲……小川……周小雨一家……

巨大的绝望和麻木如同沉重的铅水,瞬间灌满了林小山残存的感知缝隙。

滴——滴——滴——

极其缓慢、悠长、如同从遥远峡谷深处传来的水滴声。

不是监护仪?

更慢……更稳定……

如同……古寺铜钟悬挂的冰凌融化滴落……

滴……答……

滴……答……

意识仿佛被这规律至冷漠的点滴声牵引着,缓缓下沉……

【外部强制神经抑制剂注入……抑制意识苏醒阈值……维持‘深镇静’状态……逻辑核心区域强制休眠……】

新的信息流如同冻结一切的寒潮,将他最后挣扎的念头彻底冰封。意识彻底沉沦。

……

冰冷的无菌手套与皮肤接触的触感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某种柔软布料被按压的沉闷感。周围不再有仪器高频报警、药物推注的声响,只剩下某种低沉到近乎无声的稳定气流通过管道,以及极其规律的、如同设定好的机械节奏般的脚步踩踏声,每隔固定时间由远及近,由近及远。

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血液、消毒凝胶之外的一种味道——一种老旧的、微微泛着酸腐气味的……纸张和油墨的气息?极其浓烈,如同置身于尘封数十年未曾开启的档案库深处。

这气息……陌生又熟悉……带着某种源自血脉深处的沉重感应……

林小山残存的一丝意识本能地想要捕捉,却如同被无形蛛网粘住的飞虫,动弹不得。

几行冰冷的数据流如同凿刻在记忆深处的墓碑铭文:

【生命体征监控:外部接管!稳定度:人工强制维持!波动区间:±2%!】

【外界信息输入通道:全部物理隔绝!视觉、听觉、触觉感知:深度阻断!】

【唯一数据端口:生命体征信息链!信号输出端:锁定!目标源:……检测中……外部标识码:‘深度’……数据过滤屏障确认!】

“深度”?孙志国之前提到的“深度”调查组?他们接管了?彻底隔离了他?

一股巨大的、冰冷的愤怒裹挟着无力感瞬间冲垮了意识的冻土!他们拿到了账册!却将他当成需要“彻底静默”的活体标本?!

嗡——

一种极其轻微、几乎被气流声完全掩盖的、类似微型马达驱动的细微嗡鸣声,极其规律地从身体左侧某处传来。声音持续大约十几秒,停止半分钟,再响起……

什么东西?呼吸机的自动调节模块?还是……某种微型的记录或扫描仪器?

这嗡鸣……莫名带着一种似曾相识的节奏感……

滴……答……

滴……答……

意识在压抑的嗡鸣和那无形的点滴声中,疲惫地沉浮……

不知过了多久。

一股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气味变化如同细小的游丝,悄然钻入了林小山被深度抑制的嗅觉通道。

不是纸张油墨。

是……某种淡到几近于无的须后水气味?极其清冽的松木质调……若有若无……

随机……

嗒。

一声轻微的硬物落在某种柔韧纸面上的声音。

嗒。

又是一声。

极其缓慢。间隔很长。

不像是手指敲击桌面的声音。更像是某种坚硬的、小型的物体被……极其慎重地拿起、又轻轻放下的声响?

意识深处那被强行抑制的区域,被这微小的声波触动,极其极其微弱地挣扎了一下。

账册……纸张……翻页声?

谁在看?

孙志国?还是……别的什么人?

【生命体征波动:异常!情绪熵值激增!血压波动+5mmhg!逻辑链:无显着外部刺激……可能为神经损伤后应激幻觉……报告:异常……过滤完成!】

冰冷的指令信息流再次无情地压下。气息被锁定为“幻觉”,声音被归因于“损伤”。隔离的铁幕没有丝毫动摇。

……

时间在绝对的静默和细微的、无法辨识的感官碎片中无声流淌。

嗡……嗡……

又来了。那规律的马达低鸣声。

但这一次,声音似乎更近了一些。

伴随着极其轻微的、仿佛金属簧片被轻轻拨动的“咔哒”微响。

一种……难以言喻的熟悉感……强行穿透了镇静剂的封锁……

在哪听过?什么时候……

嗡鸣持续。低频率的震动似乎有极其微弱的一丝丝穿透物理隔离,触碰到皮肤神经末梢……

紧接着!

滴——!滴——!滴——!

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尖锐、凄厉的警报声毫无征兆地撕裂平静!是心电监护仪!心率如同过山车般瞬间冲上陡峭的悬崖!

林小山的身体在昏迷中猛地一弓!完好的右手猛地攥紧床边冰冷的金属护栏边缘!喉管发出破风箱被极限拉扯的、令人牙酸的“嗬——嗬——”抽气声!双眼紧闭,但眼皮下眼球疯狂地转动!

“怎么回事?快!心律失常风暴!除颤仪准备!加大镇静剂!”

“血压飙升!推1ml尼卡地平!”

“准备气管插管!血氧掉了!”

惊呼声、仪器推车的滑轮摩擦声、药剂瓶碰撞的脆响、急促奔跑的脚步声瞬间将死寂的病房点燃!

混乱的十几秒钟如同狂风暴雨。

强力药物如冰水般灌入血管。

尖锐的警报在人工干预下逐渐扭曲、平缓、最终回归到被强行压制的“稳定”基线。

林小山弓起的身体如同失去弹性的弹簧,重重砸回病床,唯一有力的右手也缓缓松开金属扶手,无力地垂落下去。

病房里再度只剩下仪器规律的嗡鸣和医生们压抑的喘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