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去!那里是绝路!
林小山浑浊染血的眼珠在黑暗中急速转动扫视!烧焦变形的档案封面在烈焰中化为飞灰的影像在脑中烙下最后一道印记!档案……毁灭了!追踪信号……消失了!但那个芯片碎片呢?那个记录着某种关键数据的微小残骸,在被火焰吞没前,它的模样、碎裂的棱角、金属光泽……
一个疯狂的念头如同黑暗中乍现的电光,猛然劈中他因剧痛和缺氧而濒临停转的大脑!烧掉载体,但信息……记忆……还有那碎片本身……
“这边!跟我!”林小山嘶哑的声音如同砂纸摩擦,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他看都没看吴阿姨指的方向,反而拖着那条几乎被废墟拖垮的身体,猛地扑向了巷子更深处垃圾堆阴影笼罩的另一个方向!左手下意识按住了还在刺痛灼烧的内袋——那里似乎还残留着触碰过芯片碎片的冰冷感觉,以及……
扑棱棱!
几只被火光惊动、躲藏在垃圾堆里的野猫受惊窜逃!
后面,燃烧棚子的火光冲天,将扑到破洞口那几个狰狞人影拉得如同巨大扭曲的黑色壁虎倒影,印在狭窄巷道两侧的墙上!叫骂和急促的脚步声已经追了过来!
“追!快追!人跑了!”
“该死!别让他溜了!他受伤了跑不远!”
林小山甚至能听到沉重脚步声踏碎巷子地面垃圾冻冰的碎裂声近在身后!肺部每一次呼吸都像在拉破风箱,每一次压榨腿力前奔都带着肌肉撕裂的剧痛。巷子狭窄崎岖,各种烂木板、废弃铁架、碎砖堆砌的障碍物在浓烟和微弱月光下如同鬼影幢幢,冰冷、湿滑、绊脚。
突然!
身后很近的地方,“砰!”一声闷响!
不是脚步声!是子弹上膛,又或许是重物砸地的声音?极度危险感瞬间爬满脊梁!
林小山本能地向旁侧一矮身!
“咻——!”一道劲风贴着他后脑勺飞了过去,狠狠打在前面一个半埋在地里的破铁皮垃圾桶上!
当!!!
刺耳的金属撞击声在死寂巷子里炸开!
妈的!真动了家伙?!
一股亡命的气息压过了恐惧!他身体就着前冲和闪避的劲势,完好的右手猛地将那柄沉甸甸的破墙锤狠狠朝旁边阴影里一个靠着墙堆得摇摇欲坠的废弃木柴垛抡了过去!
哗啦!
腐朽的木柴垛如同被推倒的多米诺骨牌,轰然砸塌下来!飞溅的碎木烂枝如同一场混乱的雨幕,瞬间阻碍了身后追兵一两步!
就是这短暂的空隙!
“穿过去!”林小山几乎是吼出来的,朝着十几步开外巷子侧墙上一个巨大的缺口!那缺口外面似乎通往一条更窄、堆满建筑废料的死巷!但林小山根本没看那死巷,他的目光死死钉在缺口旁边巷子墙壁上!
火光透过巷口的烟雾照射过来,隐隐约约映照出那墙壁高处,钉着一根锈迹斑斑、但极其粗长、横出墙面的……钢管脚手架?一根半悬空探入隔壁院墙荒地的巨大生锈铁管!那应该是某次违建遗留的废弃工程残骸!末端没入隔壁院墙里的荒地黑暗!
那才是真正的生路!
他用尽最后力气猛冲,身体带着千钧破釜沉舟之势,撞开挡路的几块破木板,一个凶狠的鱼跃扑向巷壁那个缺口!
蹬!
几乎就在他身影扑出的同时!一只穿着厚重靴子的脚从后面扬起的木柴残渣和浓烟中凶猛无比地朝他刚离开的位置踏下!踩空!
“操!”后面传来一声气急败坏的怒骂!
晚了!
林小山残破的身体裹挟着血腥、煤烟和灼伤的气息,狠狠地扑向巷壁!他完好的右手如同一只垂死铁钳,在那飞跃的半空中,爆发出极限的力量,带着全身的重量,死死抓住了那根横亘在墙壁上方、粗粝冰冷的巨大锈铁管!
身体凌空!摇摇欲坠!
“抓住他!!”
“打他腿!!”
后面追兵终于撕破最后伪装,凶戾的喊叫炸裂夜空,一道更强力的光束猛地射来!
林小山根本顾不得回头!他用尽全身力气荡起身体,如同笨拙的猿猴试图抓住生的藤蔓!残破的脚掌在湿滑冰冷的墙壁上拼命寻找借力点!
砰!砰!
两声低沉的、被刻意压抑过的闷响在身后极其靠近处炸开!子弹撕裂空气的尖啸擦着他悬空摇晃的小腿掠过!
他猛地蹬脚!身体如同破布袋般借着右手铁管的支撑力,朝那根巨大锈管另一端延伸的黑漆漆的荒地院墙豁口方向甩了过去!脚底似乎踩到了某种腐朽硬物的边缘!
轰隆!
那根巨大生锈铁管承受不住一个成年男人的体重和这猛然荡过去的巨力,连接在巷壁这一端的膨胀螺丝和腐朽角铁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撕裂声!整个悬臂结构瞬间向巷外下方倾斜!
林小山如同断线的风筝,朝外面漆黑如同深渊般堆满建筑垃圾和残砖碎瓦的荒地跌落下去!
下坠的瞬间!
眼角余光瞥见那刺眼的强光手电光束聚焦的巷子口,火光明灭映照下的景象!
吴阿姨的老伴老吴头,那个在棚子里抖得站不稳的枯瘦老头,此刻正被一个高大身影揪着衣领死死按在巷子冰冷的墙壁上,表情因为巨大的恐惧而扭曲,嘴里似乎在大声哭喊着什么辩解的话!
“跑了!东西都烧没了!人往……往老垃圾场那边荒地去了!他……他伤得很重跑不远……”
吴阿姨撕心裂肺带着哭腔的喊叫声同时刺耳地钻进林小山下坠的风声里!
“你们……你们放过我们老两口吧……”
方向!位置!伤势!所有信息被精准地、带着哭腔的出卖给了猎杀者!
一股冰冷的、比冬夜寒风更刺骨的寒意,瞬间凝固了林小山在剧痛下依旧搏动的心脏!他猛地看向那老吴头——瘦小佝偻的身影在那高大身影的钳制下颤抖如同风中的枯叶,却在手电强光的扫射间隙里,他那双浑浊惊恐的眼睛,竟然如同淬了毒针般,隐蔽而精准地死死锁定了林小山坠落的身影!嘴里喊着另一个方向,眼神却如同冰冷的探针,牢牢钉死了他!
棚子里仓惶的老好人?
乡音温暖的吴阿姨老夫妻?
“嘿嘿……算你老实!”那个按住老吴头的高大身影狞笑一声,用力搡开他。“留人盯死那棚子!剩下的人跟我追!去……隔壁荒地垃圾场那条断头路!”
冰冷的话音,如同死刑判决书,在夜风中清晰可辨!追兵的脚步声没有丝毫迟疑,迅速离开巷口,朝着林小山坠落的方向包抄而去!
咚!
林小山残破的身体重重砸落在荒地冰冷坚硬、遍布尖锐棱角的建筑碎渣堆上!骨头碎裂般的剧痛瞬间从脚踝、胯骨、肩膀多处炸开!他死死咬住牙,牙齿摩擦着血沫发出瘆人的声音。喉头腥甜翻涌,却被狠狠咽下!完好的右手还下意识死死攥着那根早已在他跌落时脱手的破墙锤柄——断裂的朽木锤柄顶端连着一点变了形的生锈锤头。
意识在剧痛和巨大的背叛冲击下晕眩模糊。他挣扎着想爬起,但下肢像被灌满了熔化的铅块。冰冷的雨水混合着冰粒,开始零零星星地从墨汁般漆黑的夜空中落下,打在他滚烫撕裂的脸上,混入口中的血沫,带来一股浓烈的铁腥味。
雨水……
冰冷……
洗刷……
他用尽最后力气抬起沉重的眼皮,雨水刺得他视野更加模糊。在这片混乱建筑垃圾形成的短暂掩体后方,荒地更深处,似乎有更低矮的、如同野兽脊背般连绵起伏的黑暗轮廓——那应该是废弃很久的城郊老垃圾填埋场的边界?雨水渐渐大了起来,落在垃圾和泥地上,溅起带着腐臭的泥点。
一股被完全冰冷雨水包裹的绝望,混合着被至亲乡党出卖的剧痛和滔天恨意,如同毒藤缠紧心脏,冻僵了全身流动的血液。右手无力地松开,变形的锤头当啷一声掉在雨水湿透的碎砖石上,溅起浑浊的水花。
雨水越下越密,拍打着冰冷的垃圾堆。远处棚子燃烧的红光在雨幕中晕染开一大片模糊的光团,仿佛一只浑浊流血的眼睛,冷冷俯瞰着这片黑暗的泥泞战场。
远处传来追兵越来越近的、踩着泥水的脚步声和压低的催促指令:“快点!分头!他妈的就在这烂泥堆里!”
“别出声!给我仔细搜!”
强光手电的光柱开始扫射,如同冰冷精准的解剖刀,切开前面几堵废弃砖垛之间的雨幕,光束扫过堆满杂物的洼地,泥泞中折射出诡异的光斑。
林小山蜷缩在一座由碎裂水泥块和扭曲钢筋堆起的微型掩体后面,每一次呼吸都牵引着碎裂般的剧痛,雨点无情地打在脸上,流进被浓烟和灰烬糊住的眼缝,混合着血水模糊了视线。吴阿姨的尖叫和老吴头那淬毒眼神在脑中反复灼烧。
为什么?
是泽邦的手伸得太长?还是那冰冷的“眼睛”代表了别的力量?是恐惧逼得他们背叛?还是……从一开始就……
纷乱的念头被近处踏破水洼的沉重脚步声打断!
“这边有动静!”一个压抑兴奋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光束猛地转向他藏身的洼地边缘!
跑?没用了。腿骨恐怕已经裂了。
雨水冰冷地冲刷着他脸上伤口处的血污,带着苦涩的铁锈味。被雨水打湿的内袋,紧贴着滚烫的胸膛皮肤,刚才翻滚间,有什么东西硌了他一下。硬物的棱角感隔着潮湿的衣料传来。
意识在剧痛和失血下开始模糊下沉。就在这意识滑向黑暗边缘的刹那,那冰冷硬物的触感,如同沉入深潭时被水草突然绊住的脚踝,将他残存的一丝清明猛地拽了回来!
不是衣服的纽扣。
比硬币还要小得多。
形状似乎……是极其微小的不规则棱角?
冰冷、锐利……如同……
芯片?!
被高温熔炼又被血水浸泡过的……芯片碎片残骸?!
它还在他身上?!没有在棚子里被彻底烧毁?!
那一丝微小的冰冷硬物感,如同深渊中乍现的一点寒星微光,骤然刺破了林小山因剧痛和绝望而蒙蔽的思维!
它还在!
这枚被刻意藏入卷宗、又被不知名力量破坏的碎片残骸,并未被那场毁灭性的火焰真正吞没!它还在他身上!随着他的翻滚挣扎,嵌进了他内袋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