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水,如同鞭子般毫不留情地抽打在脸上、身上,试图将每一丝热量都从他的骨头缝里抽走。林小山瘫在湿透的泥水里,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背部撕裂的剧痛,浓重的血腥味和地下带出来的腐臭泥腥气堵在喉咙口,每一次试图说话,都像是要把破碎的内脏咳出来。
陈钥的拳头重重砸在冰冷湿滑的砖墙上,指节瞬间擦破流血。那只被污泥包裹的金鸟挂饰,在她的掌心与粗糙的墙面之间,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是鑫荣那个老东西!周扒皮年轻时候在他老家村里……自己亲手……打出来的——第一个狗东西!”
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林小山混乱不堪、剧痛蔓延的意识里。
鑫荣?老周?那个被油灯会害死的周总?
他亲手打出来的?第一个?
巨大的荒谬感如同冰冷的铁钳,扼住了他濒临窒息的心脏。娘的念想,外婆的遗物,那个在他懵懂离乡时被娘珍重包在手帕里塞进他行囊、说是娘娘庙求来保平安的“铜件”……源头竟然是那个高高在上、最终被人吊死在地下金库、成了他人复仇筹码的资本巨鳄周老板?
为什么?怎么会?!
世界像是被彻底撕裂重组,脚下的泥水都仿佛变成了旋转的深渊。他挣扎着想问,喉咙却只能发出嗬嗬的破风声,剧痛吞噬了发声的力气,只剩下那双因过度惊骇而死死瞪大的眼睛,粘在陈钥那张混杂着愤怒、悲恸和一种近乎死寂苍白的脸上。
轰——!!!
又是一声遥远但沉闷的爆炸余响,混杂着建筑结构持续塌陷的可怕呻吟,从老西巷方向的雨幕中传来。警笛的鸣叫变得更加尖锐混乱,人声的哭喊在暴雨中也模糊不清,如同地狱边缘的喧嚣。
陈钥眼中的风暴似乎被这一声爆炸暂时压下去一些。她猛地吸了一口气,雨水呛进喉咙,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她用力抹了一把脸,分不清是雨水还是别的什么,重新看向林小山时,那锐利如刀锋的目光里,强行收敛了翻涌的情绪,只剩下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冷审视和一丝……更深的疲惫。
“想活命……就闭嘴……撑住!”她的声音如同砂砾摩擦,每一个字都刮得人生疼。动作却丝毫不停滞——她左手依旧死死攥着那只冰冷的金鸟挂坠,右手则如同铁钳般探出,在确认了林小山背部和腿部最严重的几处伤口没有骨头直接刺出后,猛地发力,粗暴却又异常精准地拖拽起他绵软的上身!
“呃啊!”林小山感觉后背的伤口被狠狠撕裂,眼前一黑,几乎晕厥过去。
“忍着!”陈钥的声音没有丝毫温度。
拖拽!在冰冷刺骨的泥水里,在持续倾盆的暴雨中,在身后那片如同张开巨口不断吞噬一切的死亡旋涡边缘!陈钥那瘦削但惊人的身体里爆发出远超常人想象的力量,她几乎是半拖半背着,将林小山这个沉重的包袱,从布满玻璃渣和断裂钢筋的废墟边缘,硬生生拖向不远处一条更加污秽、但相对隐蔽的堆满建筑垃圾和废弃板房的后巷!
每挪动一步,对于林小山都是炼狱。后背、大腿、碎裂的石膏臂传来的剧痛如同千万把生锈的钢锯在反复切割神经。冰冷的雨水糊住眼睛、灌进口鼻。肺像破风箱一样嘶鸣,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血腥的铁锈味,每一次呼气都带着内脏即将被咳出的撕裂感。视线在剧痛和失血的眩晕中反复模糊又清晰。
冰冷的墙根湿气透过破烂的病号服,钻进骨头缝里。陈钥将他像卸麻袋一样丢在一排巨大的、散发着浓烈酸臭的铁皮垃圾桶后面。她自己也踉跄了一下,后背重重撞在冰冷潮湿的墙上,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她剧烈地喘息着,胸腔起伏如同濒死的鱼,按住自己左肋的动作更加用力,鲜血已经彻底染透了那一片衣料,颜色暗红得发黑。雨水顺着她的额头、鬓角、脖颈流淌进衣领,脸色苍白得可怕,只有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在黑暗的遮蔽物阴影下,依旧如同受伤的鹰隼,警惕地扫视着巷口。
远处警笛的蓝红光点透过雨幕和残垣断壁的缝隙闪烁晃动,人声由远及近,似乎在搜寻这片区域。
林小山蜷缩在垃圾桶后的污泥里,牙齿磕碰得咯咯作响。全身都在剧烈地发抖,一半因为失血和寒冷,一半因为这世界在短短一夜之间展露出来的、远超他想象的狰狞可怖。油灯会、爆炸、账簿变成水中泡烂的碎片、诡异的惨白灯焰、还有他娘的保命符变成仇家打出来的“第一个”象征……所有的一切都在脑子里翻滚、搅拌,混着血腥味和腐臭气息,构成一个荒诞血腥到让他想要呕吐的噩梦。身体和意志似乎都到了崩碎的临界点。
就在这死寂般的绝望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上心脏的时候——
嗡!
一点极其微弱、却如同冰冷电流般的刺痛感,毫无征兆地在林小山的左侧太阳穴炸开!
这感觉熟悉又陌生!熟悉,如同系统启动时那声冰冷无情的提示音!陌生,因为此刻它不再清晰,断断续续,虚弱得像垂死蚊蚋的振翅,夹杂着刺耳的电子噪音!
[系统...接口...遭未知...强力...干扰...核心协议...防火墙...已强制...重启...]
混乱、破碎、极其不稳定的意识碎片强行挤入他混乱的脑海!伴随着这些碎片,一股更加深沉的疲惫如同潮水般瞬间将他淹没。大脑像超负荷的处理器急剧升温,刺痛加剧!林小山闷哼一声,身体抽搐,眼前的黑暗瞬间变得更加浓稠,差点直接昏死过去。
但这强行唤醒的、微弱到几乎无法识别的信号,却像丢进沸腾油锅里的一滴冰水,瞬间击中了林小山灵魂深处最本能、最顽固的那点东西!
不能死!不能就这么垮了!爹还等着要钱!小妹还指望着学费!在城里站稳脚跟!给家里争口气!
这些刻在骨头里的念头,在这濒死的绝境里,被那一丝渺茫到几乎不存在的系统微光瞬间点燃!像一根烧红的铁钉,狠狠砸进他濒临崩溃的意志里!他猛地一咬舌尖,剧痛刺激下,一丝带着血腥气的清明硬生生顶回了眼皮沉重的黑暗!
几乎是同一时刻!
巷子口传来窸窣的脚步声和警惕的低语!
“……妈的,这么大的雨,鬼影都没一个……真有活人?”
“废什么话!搜仔细点!老大说了,老鼠洞里跑出来东西,活的死的都要!”
脚步声!至少两个人!正朝着这条后巷搜索过来!带着市井混混特有的粗鄙腔调,绝非警察!
陈钥的呼吸瞬间屏住!身体如同猎豹般彻底绷紧!她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在阴影中眯起,寒光一闪,右手如同灵蛇般悄然滑入腰间湿透的外套下!林小山甚至看不清她拔出了什么,只看到那动作带起的一道冰冷的微光弧线,反握着隐藏在手肘内侧,刀锋紧贴小臂!
杀机!如同实质的冰冷杀气瞬间弥漫在这狭窄的垃圾堆后方!
那两个身影已经走到了巷口,一边骂骂咧咧抱怨着大雨,一边用手电筒胡乱地向巷子深处照射。一道摇晃的光柱堪堪扫过陈钥和林小山藏身的垃圾桶边缘!光芒掠过林小山因剧痛和紧张而扭曲的脸!
光柱停顿了!
“操!那后面……好像有人?!”
其中一个混混惊叫出声!
电光石火间!
就在那两个混混注意力被光柱扫过的瞬间集中在那处垃圾桶后的刹那!
陈钥动了!
快!快得只剩下残影!
她完全放弃了隐藏!身体如同压缩到极致的弹簧猛地弹出!不是扑向巷口的混混,而是借助旁边垃圾桶的反蹬之力,整个人以无法想象的速度撞向巷子深处!目标直指那堆杂乱建筑垃圾后方,一面看起来摇摇欲坠的、用废旧木板和塑料布搭建的窝棚板房!
“哗啦——砰——!!!”
脆弱的板壁在她身体的猛烈撞击下如同纸糊般轰然洞穿!陈钥的身影瞬间消失在黑暗的破洞里!
整个过程发生在不到一秒!巨大的破坏声和骤然消失的目标,完美吸引了巷口两个混混全部的惊愕和视线!
“妈呀!她跑了!”
“追!快他妈追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