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名片上的硝烟(2 / 2)

下面那张名片材质截然不同:质地薄而轻,颜色是种略显廉价的浅蓝灰色。上面字体倒是多些,但信息带着仓促:“智享生活”城南仓储转运部安保外包负责人 - 程刚。旁边还有一个手机号,字迹是手写体,有点潦草。

张涛的手指在那两张对比强烈的名片上极其短暂的停留了一下。一丝极其细微的犹豫,如同寒潭深水底部涌动的极微小涟漪。他的手指轻轻用力,将下面那张质地单薄、印着“程刚”安保外包头衔的浅蓝灰色名片向上抽出。材质确实差,甚至能感受到薄卡片的微微弯曲和粗糙的边缘触感。

他没有立刻递给林小山,而是将名片捏在指尖,深邃的目光穿透病房惨白的光线,落在刚刚经历剧痛而暂时脱力、靠在枕头上急促喘息的林小山脸上。

那眼神里没有鼓励,没有同情,没有任何属于常人的温度。只有一种审视,一种评估,如同工程师丈量一件刚刚承受了极限测试、不知其内部损伤是否足以支撑下一步锻造的粗胚工件的最后余温。这短暂的测试过程,就是老周被抢救、警察离去时这短短的几分钟。对象是林小山濒临崩溃的身体和精神,在绝望和剧痛的熔炉里淬炼后,还剩余多少可堪一用的……硬度?

张涛捏着名片的指尖松了些力道,那张薄而廉价的浅蓝灰名片递到了林小山盖着薄被的眼前。

“这个‘安保外包负责人’程刚,”张涛的声音低沉平稳,没有一丝废话,只有冰冷的指令,“他那个挂靠公司就在城南老物流园区的铁皮房里,名义上是他个人的皮包公司,负责‘智享生活’城南仓储区的临时工招揽和基础清运安保服务外包。顾永福用来洗钱和安置打手的壳之一。”

林小山勉强睁开布满红血丝的眼睛,视线聚焦到面前那张名片的浅蓝灰背景和“程刚”这个名字上。一阵剧痛又让他狠狠抽了口气,但眼神里的浑浊已被一种冰冷刺骨的锐利取代,那是在剧痛边缘硬生生挤压出的最后一丝清明。

“你想做什么?” 张涛俯视着他,眼神锋利如手术刀,直接解剖他的意图,“无论你想动什么念头,今天不行,明天也不行。你动一个指头,顾永福就会把这根指头连同你寄生的整个病房碾成粉末。”

“那…咳…”林小山剧烈咳嗽,牵扯伤口痛得眼前发黑,硬是把后半句“怎么办”咽了回去,只剩一声粗嘎的低喘和脸上极力对抗痛苦而扭曲狰狞的线条。

张涛视线扫过他抽搐的面颊肌肉和额角暴起的青筋,那张名片在他指尖极其轻微地晃了晃,没有离开林小山的视线范围,但也丝毫没有收回的意思。这细小的动作如同无声的铆钉,把他刚才那句话——禁止行动——死死钉进了林小山此刻每一寸被痛感冲击的神经末梢里。

“你的任务,”张涛向前微倾,压迫感再度凝聚,“不是莽撞,是给我活下来。用这条你刚刚压上去的命,证明它够硬。”

他顿了顿,冰冷的指令带着精确的坐标:“去接近他,程刚。从他手下最外围那些走街串巷、打零工的老乡开始。别直接找他。现在就去办出院,去他们晚上蹲活的老地方——城南七里墩街口,紧靠‘飞达同城速递’那条脏巷子后面的城中村大排档!‘王记川湘小炒’。时间晚上九点半后。混进去!让他们知道有你这么一号在打听程刚,又不敢直接见正主、只会在外围小工里鬼鬼祟祟问价钱的愣头青!”

林小山眼神猛地收缩了一下。他听懂了。这指令带着刺骨的寒意和巨大的风险。把自己当诱饵抛出去?让程刚那条毒蛇知道自己这条伤痕累累的咸鱼没死透,还在他眼皮子底下不甘心地试图蹦跶?甚至要自己去暴露位置?

“怕?”张涛捕捉到他眼中那瞬间的惊悸和剧痛带来的生理性颤抖,眼底的冰霜没有丝毫融化,“刚才抓我手腕那下的力气去哪了?那是我最后一次确认,”张涛捏着名片的手指稳如磐石,没有丝毫晃动,那动作透出一种不容置疑的强硬,“这张名片是我给你唯一的路标。只指向‘王记川湘小炒’。在你自己找到那个所谓的‘程哥’并让他手下相信你只是个想找他讨份便宜短工、但又没路子没胆子的愣货之前,你没资格来见我,也没资格问我任何后续!”

名片被干脆利落地丢在林小山盖着白色薄被的胸口,位置就在心脏稍偏一点的地方。轻飘飘的纸张,带着一种冷漠的份量。

张涛没再多看他一眼,转身拎起沉重的黑色电脑包,挺拔如枪的身影越过依旧狼藉的地面和空气中弥漫的血腥、药味与污水混合的复杂气息,直接走向门口。他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皮鞋踏在冰冷瓷砖上的声音规律而清晰,带着一种斩断后路的决绝,消失在刺眼的走廊灯光里。

“王记川湘小炒…七里墩街口…”林小山的手指颤抖着,极其缓慢地伸向胸口那张薄薄的名片。指尖冰冷麻木,每一次细微的动作都牵扯着后背撕开裂帛般的剧痛。终于触碰到那粗糙廉价的纸质,像握住一块冰冷的生铁片。

就在他的指尖捏住名片边沿的刹那,放在枕边的那个外壳裂了缝、沾着不知是血迹还是泥污的老旧按键手机,“嗡嗡嗡——”地剧烈震动起来!

屏幕上没有任何人名显示,只有一个极其陌生、带着外地长途区号的座机号码!

林小山心头猛地一跳!

这个号码!不属于他记忆中的任何亲人、工友、甚至任何一个医院护士的电话!这个时间点!

背后剧烈的撕痛让他动作一滞,仅仅是拿起电话这个动作,都让呼吸瞬间凝滞,额头冷汗密密渗出。几秒钟的耽搁后,那执拗的震动……停了。

整个病房陷入一种诡异的安静。只剩下隔壁老周心电监护仪那规律却无比冰冷的“嘀…嘀…嘀…”,以及林小山自己粗重压制的喘息和几乎要跳出胸腔的心跳。

他死死盯着那个手机屏幕上残留的陌生区号和号码,又低头看向自己手中那张印着“程刚”安保外包头衔的廉价蓝色名片。

“叮!”

一声极其轻微的消息提示音,像是水滴落入深井。屏幕一闪,一条新的短信带着冰冷的文字撞进视线——

[未知号码]:

兄弟,看那程刚名片上的手机号是1580开头那个吧?别打了,也别存了。这人没了。今天下午出事,拉去市六院路上咽的气。车子撞了货仓堆高机。开车的司机,那姓马的小子,刚进去第三天就不干了的那个刺头,溜了。你…也小心点。别去打听太多。就当没那纸片。

林小山猛地吸了口气!后背剧烈的撕痛让他瞬间眼前发黑!他整个人如同被冰水浸透的铁块,沉重冰冷又窒息!

程刚…死了?那个安保外包的“负责人”?顾永福的打手头目?就在下午?车祸?开车的司机…是刚辞职的人?跑了?

“咯嘣——”

一声极其细微的、仿佛骨头在重压下呻吟的轻响,在林小山攥紧名片的手心里发出!

名片在他因剧痛和惊怒而无意识加力的掌中被捏成了一个扭曲、僵硬的锐角!冰冷的塑料边角深深嵌进了他的指关节皮肉里,刺破了薄痂,一股细细的温热沿着廉价卡纸的纹理迅速洇开。

又是血。

他缓缓地、无比僵硬地,抬起了那只捏着名片的手。

扭曲刺目的深蓝灰色卡片,边角沾着新鲜的血污。上面的名字依然在——程刚。

名片是真。他下午前可能还活着。信息源看似来自一个心怀警惕的好心人?

病房死寂。走廊惨白的灯光无声流淌。隔壁老周的心电监护仪依旧在不依不饶地“嘀…嘀…嘀…”。

是顾永福在挥刀扫尾吗?

还是……程刚的位置……在无声地向他敞开一条血淋淋的空位?!他的目光死死钉在那刺目的深蓝灰名片上,指间的裂口还在无声地渗出温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