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紫鹃被这突如其来的笑声和明媚的笑容弄懵了,随即看到姑娘手中的信笺和那熟悉的字迹,顿时恍然大悟,也忍不住笑了起来,眼眶微湿,“是……是三爷?”
黛玉笑着点头,将那信笺又细细看了一遍,只觉得连日来的阴郁烦闷一扫而空。她抬头看向窗外枝头那只神气活现的“黑风大将”,只见那乌鸦见她笑了,竟得意地“呱呱”又叫了两声,还扑扇了两下翅膀,似乎在说“任务完成”!
“紫鹃,去拿些点心碎屑来。”黛玉吩咐道,声音里带着久违的轻快。
紫鹃连忙去取了些糕饼碎屑。黛玉走到窗边,将碎屑轻轻撒在窗台上。那乌鸦果然灵性十足,立刻飞下来,毫不客气地啄食起来,偶尔还歪头看看黛玉,黑豆眼里似乎带着点“干得不错吧?”的得意。
从那天起,“黑风大将”便成了潇湘馆的常客。有时一日一次,有时隔日便至。爪子上永远抓着一个卷得紧紧的油纸信筒。信的内容千奇百怪,天马行空:
有时是绘声绘色描述贾环背书又被贾政骂得狗血淋头的糗事“环三爷今日演了一出‘抱头鼠窜’,其状之惨烈,闻者伤心,见者落泪!建议馆主开盘口下注他下次挨打时辰。”;
有时是嘲笑宝玉新得了块什么“通灵宝玉失而复得纪念佩”,整天戴着显摆的傻样“宝二爷脖上又添新挂件,金光闪闪,晃得人眼晕。据我观察,此物主要功效在于——提醒大家别忘了他是摔过玉的人。”;
有时是抱怨府里为了建园子乱糟糟,他躲清静溜出去喝酒,结果被巡城兵马司的小吏追了三条街“小爷我轻功盖世,岂是几个酒囊饭袋能追上的?不过是为了体验市井生活,顺便帮他们活动活动筋骨!”;
有时甚至画了张极其抽象滑稽的“大观园设计草图”,标注着“此地宜挖坑埋王夫人”、“此处可建高台供宝姐姐登高望远抒凌云志”之类的浑话……
字里行间,永远是那副混不吝的腔调,插科打诨,没个正形。但黛玉却总能从那看似不着调的玩笑背后,读出那份小心翼翼的关切、笨拙却滚烫的安慰和无处不在的陪伴。他仿佛在用这种方式告诉她:我虽不能来,但我的心意,一直陪着你。
每当那熟悉的“呱呱”声在窗外响起,黛玉的唇角总会不自觉地弯起。她会放下手中的书卷或针线,走到窗边,从“黑风大将”爪中取下那小小的油纸筒。展开信笺,看着那熟悉的字迹,想象着他写这些浑话时可能的表情,笑意便从眼底蔓延开来,驱散了眉宇间所有的阴霾。
紫鹃看着姑娘一日日红润起来的脸颊,看着她眼底重新焕发的光彩,听着她偶尔被信逗得忍俊不禁的笑声,心中充满了感激。她知道,是那位看似混不吝、实则心细如发的瑛三爷,用他独特的方式,用这一只只寒鸦衔来的书信,为这潇湘馆带来了真正的春风。
黛玉的心情,也如同这深冬里悄然萌动的春意,一天天明媚了起来。她会认真给“黑风大将”准备点心,会在回信里(同样卷成小筒让乌鸦带走)写些俏皮的反驳或揶揄,比如:“三哥哥画技‘超凡脱俗’,埋人之地选址甚佳,只是恐污了园中花草,不如改种些驱邪的桃木?” 或是:“宝二爷新佩饰,金光虽盛,恐不及三哥哥当日掷地一刀之光芒万丈,令人‘过目不忘’。”
一来一往,虽不能见面,那份默契的情谊,却在寒鸦的羽翼下,在油纸信笺的字里行间,悄然滋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