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铁契动心(1 / 2)

濡须口的水寨浸在浓稠的夜色里,呜咽的江风裹着水汽,钻过木栅的缝隙,吹得中军大帐内唯一一盏油灯火苗狂乱跳动。灯影将吕蒙的身影扭曲地投在粗麻帐壁上,忽长忽短,如同他此刻翻腾不定的心绪。

案头,来自建业的文书堆叠着,像几块沉甸甸的巨石压在他心头。最上面是吴侯孙权加封他为横江将军的诏令,朱砂印玺鲜红刺目。下面是一份赏赐清单,金饼、锦帛、明珠,数目不菲。压在最底下的,是鲁肃那封字迹因咳喘而凌乱虚浮的密信,墨痕晕开处,是力透纸背的两个字——“保全”。

“保全…” 吕蒙粗糙的手指摩挲着信笺上那晕染开的墨迹,低声咀嚼着这两个字,嘴角扯出一抹苦涩的弧度,牵动了脸上风霜刻下的纹路。帐外,隐约传来巡夜士卒压抑的咳嗽和铁甲摩擦的窸窣声,那是缺衣少甲、士气低迷的兵卒。白日里巡视江岸,那些修补痕迹斑斑、在坞里显得稀稀落落的战船,如同江东残破的筋骨,无力地漂浮在浑浊的江水中。而一江之隔,对岸刘基水寨的灯火彻夜通明,隐隐有沉重而规律的金属撞击声传来,那是钢铁巨兽在锻造獠牙。拿什么保全?靠交州那吞噬人命的瘴气?还是几艘飘摇在滔天巨浪中的孤舟?鲁肃的信,像一块浸透了绝望的寒冰,沉甸甸地坠在他胃里。

“将军,有客求见。” 亲兵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异样,从帐帘缝隙里钻进来,瞬间绷紧了吕蒙的神经。“自称…江北故人,姓陈。”

江北故人?姓陈?

吕蒙按在信笺上的手猛地一紧,指节瞬间发白。一股冰冷的警觉如同毒蛇,瞬间从尾椎窜上头顶。襄阳!那个在刘表府邸的夜宴上,谈笑风生间便让蔡瑁、蒯越拱手献城的陈宫!刘基麾下最锋利的那条毒舌!他竟敢…竟敢潜入这濡须口重兵把守的水寨腹地?

“带进来!” 吕蒙的声音冷得像江底捞起的铁,右手已闪电般按上腰间佩剑的剑柄,拇指顶开了卡簧,一丝寒光在鞘口若隐若现。“要快,莫惊动旁人!” 每一个字都像从齿缝里迸出,带着凛冽的杀意。

帐帘被无声地掀起一道缝隙,一个裹着厚重黑色斗篷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滑入,带进一股江风特有的、带着铁锈和淤泥气息的湿冷。来人反手放下风帽,露出一张清癯而从容的脸,鬓角微霜,眼神锐利如鹰隼,正是陈宫。他仿佛置身于自家厅堂,对着浑身绷紧、杀气凛然的吕蒙从容一揖,脸上甚至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山阳陈宫,冒昧夜访,吕将军别来无恙?”

“陈公台!” 吕蒙的声音如同冰锥撞击,目光死死钉在陈宫脸上,按剑的手背青筋暴起。“你好大的胆子!就不怕我一声令下,将你缚送建业,祭奠周都督在天之灵?” 他刻意提起周瑜,字字如刀,试图劈开对方从容的面具。

陈宫仿佛没听到那话语中淬毒的杀意,自顾自地向前踱了两步,目光扫过案头那堆象征孙权“信任”的诏令、赏单和鲁肃的信笺,嘴角那抹笑意更深了些,带着洞悉一切的嘲讽。“将军何必动怒?” 他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如同冰凉的溪水流过石缝,直钻入吕蒙耳中,“宫此来,非为寻死,实为将军,及这濡须口数千江东子弟,指一条生路,一条…” 他刻意顿了顿,目光如炬,直刺吕蒙眼底,“…远比飘零交州、埋骨瘴疠之地,更光明的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