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花园的竹影亭里,赵顼正翻着新得的墨竹图。
听见脚步声,他抬眼望来,目光落在苏婉儿攥得发白的袖口上——那里隐约露出半片碎瓷的棱角。
\"婉儿,\"他放下画轴,声音里带着晨起未散的哑,\"朕昨日让你查的河防图,可有着落?\"
苏婉儿顿在亭外五步远的地方。
风掀起她的裙角,露出鞋尖绣的并蒂莲。
她望着赵顼身后摇曳的竹影,忽然想起卷宗里被篡改的名字,还有王公公说的\"景阳宫\"。
\"回皇上,\"她吸了吸鼻子,喉间像含了块化不开的蜜,\"臣妾...发现些别的事。\"
竹影亭的竹叶在风里沙沙作响,赵顼放下墨竹图的手顿了顿,指节在案几上叩出轻响。
他望着苏婉儿发间晃动的珍珠步摇,那是前日他亲手挑的南海明珠,此刻却因她紧绷的肩线而微微发颤。\"别的事?\"他声音沉了些,目光扫过她攥着袖口的指尖,\"可是与晨时你翻的那卷《前皇后丧仪实录》有关?\"
苏婉儿喉间发紧。
昨日王公公说的\"李嬷嬷残党\"、卷宗里被篡改的名字、母亲留下的碎瓷,此刻全在脑海里翻涌。
她抬眼时,正撞进赵顼深潭般的眼底——那里有探究,有隐忍的关切,更有上位者惯有的审视。\"回皇上,\"她吸了吸鼻子,将袖中碎瓷的棱角抵在掌心,\"臣妾昨日抄录的卷宗,今日竟改了三处置笔。
第七页...不见了。\"
赵顼的瞳孔骤然缩紧。
他记得那卷实录是先皇临终前亲封的,钥匙就挂在御书房最里层的檀木柜上。\"你确定?\"他倾身向前,龙纹暗绣的袖口扫过她手背,\"用你的'过目不忘'?\"
苏婉儿点头,耳尖泛起薄红——这技能是上月她替赵顼解了西疆军报密码后系统奖励的,当时他还笑着说\"朕的伴读比钦天监的先生还厉害\"。
此刻她却不敢有半分松懈:\"第七页记着前皇后临终召见的外臣名单,头一位是臣妾父亲苏靖。\"她顿了顿,将碎瓷递过去,\"母亲临终前给的,说是'苏家的清白'。
瓷上的紫痕,与卷宗里'陈氏'二字的螺子黛墨色相同。\"
赵顼接过碎瓷,指腹摩挲着那道紫痕。
他忽然想起昨日太医院送来的密报:李嬷嬷的儿子死前曾往景阳宫送过信,而景阳宫淑妃的陪嫁里,正有个专管内廷笔墨的老文书。\"继续查。\"他将碎瓷塞回她掌心,指腹在她手背上轻轻一按,\"朕要知道,是谁在改朕的史书。\"
竹影在两人之间摇晃,苏婉儿望着他眼底翻涌的暗潮,忽然想起幼时在后院听见的流言:新帝登基那晚,乾清宫的火映红了半座城,而先皇后的梓宫,正是在那场火后\"不慎\"遗失了部分丧仪记录。
她攥紧碎瓷,轻声应了:\"臣妾明白。\"
暮色漫进承露阁时,赵婕妤的绿梅香先飘了进来。
苏婉儿正对着烛火核对今日的奏折抄本,就见穿湖蓝宫装的女子端着白瓷盏跨进门,鬓边的茉莉还沾着露水:\"今日瞧着你在御书房被李嬷嬷夹枪带棒的,我让小厨房炖了安神茶。\"她将茶盏推到苏婉儿手边,指尖扫过她眼下的青影,\"你如今成了靶子,可别学那些死心眼的,总想着孤军奋战。\"
苏婉儿捧住茶盏,热度从掌心漫到心口。
赵婕妤是康太妃的表侄女,自她入御书房就常送些绣样、宫缎,前日还替她挡了尚食局送来的馊饭。\"婕妤的心意,婉儿记着。\"她抿了口茶,甜津津的桂圆味漫开,\"只是有些事...非我不可。\"
赵婕妤望着她眼底的光,忽然想起自己刚入宫时,也是这样的眼神——那时她替病中的太后誊抄佛经,被掌事姑姑撕了三本,却越撕越工整。
她轻轻拍了拍苏婉儿手背:\"我让人在你房外添了两个值夜的宫女,若有动静...\"话未说完,窗外的铜铃突然叮铃作响——是夜风卷着暮春的残花撞了上去。
更深露重时,苏婉儿房里的烛火还亮着。
她坐在妆台前,铜镜里映出窗纸上晃动的树影。
系统提示音在脑内轻响:【危机预警·触发】。
她猛地转头,就见一道黑影从房檐上掠过,月光下泛着冷光的刀尖闪了闪。
\"小梅!\"她低喝一声,迅速将铜镜塞进箱底——那镜背刻着\"陈月白制\"四个字,是母亲的陪嫁。
外间传来小丫鬟睡眼惺忪的应和声,她摸出枕下的短刀,刀鞘上的缠丝正是马侍卫前日送的\"防身用\"。\"明日我若不在,\"她对着外间轻声道,\"你便去寻马侍卫,说'竹影亭的墨竹图缺了枝'。\"
话音未落,院外传来青砖被踩碎的脆响。
苏婉儿的心跳陡然加快,碎瓷在袖中硌得生疼。
她吹灭烛火,借着月光看向门闩——那根拇指粗的铜闩不知何时已被撬起半寸,门缝里漏进的风,带着股陌生的腥气。
\"谁?\"她攥紧短刀,声音里带着平日少见的冷硬。
回答她的是门闩断裂的脆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