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金阶霜(1 / 2)

陈五的马队进平城时,西直门外的雪正下得紧。玄甲卫的甲叶结着冰棱,在雪幕里泛着冷铁的光;阿史那云的胡骑牵着三匹驮满证物的骆驼,驼铃被雪糊住,只余沉闷的响。他摸了摸怀里的油布包,窦家的盐引、拓跋家的地契、还有那枚刻着 “阿古达” 的铜印,都裹在里面,被体温焐得发烫 —— 这是他在齐州、代郡拼着两条刀伤换来的 “命”。

“大人,” 李昭打马凑近,玄甲上的积雪簌簌落进马鬃,“城门守军换了,是羽林卫的人。” 他指了指门楼下的红袍甲士,腰间的雁翎刀鞘上刻着 “卫” 字,“上个月还是左卫率府的兵,今日突然换防,怕不是冲咱们来的。”

陈五的甜灯在袖中发烫。金砂聚成 “险” 字,烫得他指尖发麻 —— 自窦荣、拓跋嵩下狱,朝堂上的暗流就没停过。他望着队伍末尾的两辆马车,车上坐着齐州老妇和代郡老汉,老妇的陶瓮里盛着充公的盐,老汉的布包里裹着草场契,在雪里像两团烧不熄的火。“昭子,” 他扯了扯缰绳,青骓马打了个响鼻,“让玄甲卫把强弩藏在斗篷里,胡骑的狼头刀别入鞘。平城的雪比代郡冷,人心比雪更寒。”

羽林卫的百夫长拦在马前,红袍上的金线绣着云纹,在雪里泛着暗黄:“均田使大人,陛下有旨,让您直接去宣政殿。” 他的目光扫过陈五臂上的伤,又落在骆驼的驮袋上,“证物车跟我走,由羽林卫暂存。”

陈五的手指扣住甜灯。金砂散成 “守” 字,烫得他掌心发红。“百夫长,” 他翻身下马,靴底碾碎积雪,“这些是窦、拓跋两家通敌的铁证,按律该交御史台封存。” 他掀开油布角,露出半枚 “龙庭军器监” 的火印,“您若要暂存,不妨让御史中丞来接。”

百夫长的脸瞬间涨紫。他握紧雁翎刀,刀鞘撞在甲叶上,发出清脆的响:“陈大人这是信不过羽林卫?”

“信不过的是想毁证的人。” 陈五的声音像块冻硬的冰,“上个月右谏议大夫家走水,烧了半屋子账本;前日司农寺的粮册,被老鼠啃了二十页。您说巧不巧?”

百夫长的手松开刀柄。他瞥了眼围观的百姓 —— 城门口挤了上百人,老妇举着陶瓮,老汉攥着草场契,目光像火炭般烧在他后颈。“请大人见谅。” 他退后半步,“证物车随您进殿,末将为大人开道。”

宣政殿的丹陛积着薄雪,陈五的靴底踩出一串深印。他抬头望去,殿门两侧的青铜狻猊嘴里吐着白雾,檐角的铜铃被风吹得叮当响。殿内传来争执声,是左仆射卢渊的嗓门:“窦荣、拓跋嵩都是两朝老臣,仅凭几车铁锭、几本账册就定罪,岂不是寒了忠臣的心?”

“忠臣?” 御史中丞崔浩的声音像把刀,“窦家盐场藏着柔然兵器,拓跋家草场契改了胡汉共牧,这是忠臣?”

陈五跨进殿门时,卢渊正攥着玉笏指向他:“陈大人,你查案是辛苦,可这天下不是你一人的天下!窦荣的孙女是太子妃,拓跋嵩的女儿在长公主身边当女官,你这般穷追猛打,置皇家体面于何地?”

陈五的甜灯在袖中聚成 “刃” 字。他解开油布包,将盐引、地契、铜印一一摆上御案:“陛下,窦家用官盐换柔然铁锭,拓跋家用草场换柔然战马。” 他抓起那枚铜印,“这是左贤王阿古达的私印,鬼哭峡马贼、齐州护院、代郡私兵,都带着这印的腰牌。他们不是马贼,是阿古达的‘血卫’!”

拓跋濬的手指摩挲着玉扳指,目光扫过证物:“卢卿,你说窦、拓跋是忠臣,可他们的忠,是忠大魏,还是忠自己的私囊?”

卢渊的额角沁出冷汗。他退后半步,撞翻了旁边的青铜鹤灯,火舌舔着帷幔,“陛下明鉴!窦、拓跋两家世代忠良,定是被奸人构陷……”

“构陷?” 崔浩拍案而起,“齐州盐仓的赈灾粮霉了半仓,代郡狼头祠的草场契改了百份,这是构陷?” 他转向陈五,“陈大人,把鬼哭峡的甲片也呈上来。”

陈五从怀里摸出块皮甲残片,内侧的 “狼旗营,郁久闾拔都” 刻痕清晰可见:“这是鬼哭峡突围时,李昭从马贼身上扒的。狼旗营是左贤王的私军,阿古达用他们假扮马贼,破坏互市,嫁祸大魏。”

拓跋濬的瞳孔骤然收缩。他抓起皮甲残片,指节捏得发白:“阿古达好手段!去年右贤王私藏战马,朕砍了他脑袋;今年左贤王私养狼旗营,朕若再姑息,柔然的刀就要架在朕脖子上了!”

卢渊突然扑向御案,想抢那枚铜印。陈五反手抓住他的手腕,指关节压在他尺骨上,卢渊疼得跪在地,金缕朝服沾了雪水,“陈五!你不过是个从五品的均田使,敢对一品大员动粗?”

“对通敌的‘大员’,从五品也能拿!” 陈五扯下卢渊的玉带,将他双手捆在丹陛的蟠龙柱上,“陛下,卢渊上个月收了窦家五千两银子,前日又收了拓跋家的南海明珠 —— 这是他管家的口供。” 他摸出份染血的纸,“管家昨夜在牢里‘暴毙’,可口供还在。”

殿内一片死寂。崔浩的胡子抖了抖,突然笑出声:“好个陈五!窦、拓跋、卢渊,三股毒瘤,你一锅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