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卷过破碎的山岗,吹动着刚刚树立起来、简陋但威严的军旗。旗帜上,那代表“锋刃”的标志猎猎作响。
陈锋站在一处稍高的土坡上,身体依然带着死里逃生的疲惫,但脊背挺得笔直,眼神锐利如鹰,扫视着下方山谷里聚集的人群。
这里曾是荒芜之地,如今却挤满了人。三千余人,成分复杂到令人头痛——有被打散的国军正规军残部,军官士兵混杂,建制已然不全;有被鬼子屠了乡、怀着刻骨血仇而拉杆子起来的民团,带着自制的土铳、梭镖甚至锄头,人人眼中都燃烧着复仇的火焰;有溃散的杂牌地方军,眼神迷茫,士气低落;还有一些路上被他收拢的、像他一样九死一生突围出来的零星战士。
喧嚣、混乱、疲惫、惊惧、希望……种种情绪在这片临时营地里交织、发酵。
陈锋身旁站着几个人。面色坚毅、一条胳膊还用布带吊着的王胡子,他是最早跟随陈锋、又一同死里逃生的核心;几个原本是连、营级别的国军军官,脸上带着疑虑和审视;还有几个民团首领,目光灼灼地盯着陈锋。
“诸位!”陈锋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瞬间压下了场中的嘈杂,“从鬼子屠刀下逃出来,是老天爷给了我们第二条命!聚在这里,是缘分,也是责任!”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每一张脸:“鬼子还占着我们的土地,杀着我们的百姓!我们是军人,是爷们儿,能就这么散了,任由他们在我们家里拉屎撒尿吗?!”
人群里响起参差不齐的低吼:“不能!”
“那就得攥成一个拳头!”陈锋猛地握紧了拳头,骨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一盘散沙,就算有三千人,也不过是鬼子的靶子!一口就能被他们吞掉!必须拧成一股绳!得有章法!”
他指向王胡子:“王连长,你带过兵,懂纪律!从今天起,你负责军纪!不管他以前是当官的还是拿锄头的,进了这支队伍,只有一个身份:抗日军人!敢祸害百姓,敢临阵退缩,杀无赦!”这话杀气腾腾,让一些杂兵痞子脸色发白。
王胡子挺胸,嘶哑但坚定地吼道:“明白!锋刃!”
陈锋又看向那几位国军军官:“张营副,李连长,赵连长!你们带过正规军,懂操典!我要你们,把这三千人,不论出身,打散了,重新编组!”
一个张姓营副皱眉,下意识地挺了挺胸:“长官,如何编组?还按原有编制?”他身后的几个连级军官也看向陈锋,带着某种固有思维的惯性。
陈锋深吸一口气,吐出几个字,斩钉截铁:“不!推倒重来!上峰传下一种新法子——三三制!”
“三三制?”下面传来一片困惑的低语。这个词对大多数人来说,无比陌生。连那些国军军官也皱紧了眉头。
“什么是三三制?”有人大声问了出来。
陈锋走下土坡,来到人群较集中的地方,俯身捡起几块石头:“简单说,就是以三个班组成一个排,三个排组成一个连!班长、排长、连长,层层递进指挥!”
他用石头在地上简单地摆着:“一个班,通常九到十二名战士。分成战斗小组,一个小组三四个人,选一个老练的当组长!打仗时,不是一窝蜂冲,那样有多少人都不够鬼子机枪突突的!得拉开距离,三个小组形成梯次、三角进攻或防御!”
他用手比划着:“前面进攻小组吸引火力,侧翼小组穿插,支援小组提供火力压制或及时补充!三个小组互为犄角,互相支援!即便班长大,排长、连长也能直接指挥到小组!灵活!不散!懂了吗?就像三把尖刀,合在一起,刺出去才有力量!”
人群安静了下来,许多人开始努力消化这颠覆性的概念。一些老兵和军官则陷入了思考。这种强调小分队独立作战、灵活多变、相互支援的战术思想,与他们之前奉行的大兵团密集冲锋或死守阵线的打法,截然不同!
一个民团首领摸着下巴:“长官,听着是挺活泛…可咱们人杂、枪差,能玩得转吗?鬼子那火力…”
陈锋迎上他的目光,没有丝毫退缩:“正因为我们人杂枪差,才更要靠动脑子!靠配合!鬼子是厉害,可他也不是铁板一块,总有空档、总有弱点!三三制,就是要以最小的代价,打掉鬼子的气焰,啃下他的血肉!要练!往死里练!把散沙炼成钢铁,把生手练成老兵!”
他提高声音:“从今日起!所有人,不论出身,打散原有编制!以老兵、骨干为种子,带新兵!军官、士官层层负责,教他们什么是三三制,练协同、练配合、练枪法、练体能!我要三个月内,看到一支全新的‘锋刃’!”
山谷里回荡着陈锋斩钉截铁的声音。这三千人的命运,在经历生死边缘后,又被强行投入了一个充满痛苦、希望和不确定性的熔炉。三三制,这副陌生的骨架,正艰难地支撑起这支浴火重生的部队。这是一次痛苦的涅盘,陈锋和他的“锋刃”,将用血汗和战斗证明这套“龙骨”的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