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凝固的、带着浓烈铁锈和新鲜血腥味的黑暗。猴子被那件沾满老汉汗味、血腥和泥土气息的破衣死死盖住,眼前是绝对的漆黑,鼻腔里却塞满了死亡的气息。他像一具真正的尸体般僵硬地躺着,连呼吸都被强行扼住,只有心脏在残破的胸腔里疯狂擂动,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左腿根部那个滚烫的火山口,带来一阵撕裂般的闷痛和灼烧感。
高烧的火焰舔舐着他的意识,视野的边缘晕开大片粘稠的、旋转的血色光斑,耳边嗡嗡作响,像有无数只毒蜂在颅骨里筑巢。外面风雨的喧嚣似乎被隔绝了,窝棚里只剩下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和他自己血液在耳膜里奔流的轰鸣。
**噗嗤…噗嗤…**
沉重的皮靴,踩踏着窝棚泥泞的地面,发出粘腻而清晰的声响。每一步落下,都像踩在猴子绷紧到极限的神经上!冰冷、生硬的日语低语,如同毒蛇在黑暗中吐信:
“有血…浓的血腥味…”
“还有药味…恶臭…”
“仔细搜!角落!草堆!”
脚步声,缓慢、警惕,带着一种狩猎般的压迫感,在狭小的窝棚里移动。一股冰冷的、带着硝烟和皮革味道的气息,混杂着浓烈的血腥,如同实质的寒流,随着皮靴的靠近,穿透破衣,狠狠灌入猴子的鼻腔和肺腑!
来了!就在他旁边!
猴子感觉自己的血液瞬间冻结!身体的本能疯狂地尖叫着要蜷缩、要逃跑,却被残存的理智和巨大的恐惧死死钉在原地!装死!装死!老汉的命令像烧红的烙铁烫在意识里!他死死咬住下唇,牙齿深深陷入干裂的皮肉,浓烈的血腥味在口中弥漫,才勉强压制住喉咙深处那濒临爆发的、恐惧的嘶鸣!
皮靴停在了草堆旁。猴子甚至能感觉到那冰冷的靴尖几乎碰到了盖在他身上的破衣边缘!一股浓烈的、混合着汗臭和硝烟的体味,如同沉重的幕布,当头罩下!
**哗啦——!**
一声刺耳的摩擦撕裂声!
盖在猴子身上的那件破旧上衣,被一股粗暴的力量猛地掀飞!冰冷潮湿的空气混合着窝棚里浓重的血腥恶臭,瞬间包裹了他残破滚烫的身体!
猴子暴露了!
冰冷的、带着死亡气息的目光,如同实质的探照灯,瞬间钉在了他的身上!那目光扫过他因高烧而潮红扭曲、布满冷汗和污秽的脸,扫过他剧烈起伏、喘息艰难的胸膛,最后,死死地、带着一种令人骨髓发寒的审视,落在他左腿根部——那条被黑色药膏糊得一片狼藉、散发着灼热恶臭、仍在不断渗出暗红黄绿脓血的断腿残端上!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巨浪,瞬间将猴子彻底淹没!他感觉自己像一只被剥光了钉在标本板上的昆虫!身体因极致的恐惧而无法控制地剧烈痉挛起来!塞在喉咙深处的绝望呜咽再也压制不住,化作一声破碎的、非人的“嗬——!”从干裂的唇间挤出!
“活的!” 一个带着浓重口音、生硬冰冷的日语响起,充满了意外和一种发现猎物的残忍兴奋,“是个残废!伤得很重!”
另一双皮靴也靠近了。冰冷的目光如同两把手术刀,在猴子身上反复刮擦。
“搜他身!看有没有武器!或者…情报!” 另一个更冷厉的声音命令道。
一只戴着粗糙军用手套的大手,带着浓重的硝烟和血腥气,猛地伸了过来!冰冷、粗糙的皮革触感,如同毒蛇的信子,瞬间攫住了猴子那只唯一能微微动弹的右手手腕!
猴子感觉自己的手腕像是被冰冷的铁钳死死夹住!巨大的力量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剧痛让他眼前一黑!他想反抗,想抽回手护住胸口,可那点微弱的力气在鬼子士兵的力量面前,如同蚍蜉撼树!那只戴着手套的手,粗暴地掰开他因恐惧和虚弱而微微蜷曲的手指!
猴子布满血丝的眼睛瞬间因绝望而暴凸!他眼睁睁看着那只冰冷的手,掰开了他紧握的拳头!暴露了他掌心死死攥着的、紧贴胸口的那个油布小袋的轮廓!
不!地图!情报!
猴子残存的意识发出无声的尖啸!巨大的恐惧瞬间被更强烈的、关乎使命的绝望所取代!他用尽全身残存的、被高烧烧得所剩无几的力气,试图蜷缩身体,试图用身体去掩盖!可那只冰冷的手,已经如同毒蛇般,沿着他手臂的轨迹,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酷力量,猛地探向他的胸口!目标直指那微微凸起的油布小袋!
冰冷的皮革指尖,已经触碰到了油布粗糙的边缘!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轰隆!!!**
一声沉闷到令人心脏骤停的巨响,如同地底炸开的惊雷,猛地从窝棚深处那片浓重的黑暗角落里爆发出来!
是杂物堆!老汉藏身的那个角落!
堆积如山的破箩筐、烂柴草、瓦罐碎片,被一股狂暴到极致的力量从内部猛地掀飞、炸开!碎木、草屑、泥土如同暴雨般向两个鬼子兵劈头盖脸地砸去!烟尘瞬间弥漫!
“八嘎!有埋伏!”
“小心!”
两个鬼子兵被这突如其来的爆炸般袭击惊得魂飞魄散!条件反射地猛地向后跳开,同时下意识地抬起手臂护住头脸!那只即将抓住猴子胸口油布袋的戴着手套的手,也本能地缩了回去!
就在这电光石火、烟尘弥漫的瞬间!
一道庞大、沉重、带着浓烈泥土和血腥气息的黑影,如同从地狱深渊扑出的受伤巨熊,带着同归于尽的狂暴气势,从炸开的杂物堆里猛冲而出!直扑那个离猴子最近、也是刚才伸手搜查猴子的鬼子兵!
是老汉!
他脸上、身上糊满了湿泥和烂草屑,几乎看不清本来面目!只有那双深陷在污垢和泥泞里的眼睛,此刻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不顾一切的怒火!他腰腹间那被湿泥草屑糊住的伤口,因为这狂暴的扑击而再次崩裂,暗红的血瞬间浸透了糊在上面的泥草!但他根本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