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绝望如同洞窟壁上渗出的水珠,缓慢、持续地滴落,敲打着每一根濒临断裂的神经。猴子的惨嚎早已沉寂,只剩下粗重、艰难的喘息,每一次吸气都像是破旧风箱的最后挣扎,每一次呼气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和死亡的甜腻。大量磺胺粉覆盖的伤口被厚厚的、染透暗红的绷带死死压住,暂时扼住了汹涌的血流,但那可怕的肿胀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上蔓延,皮肤绷得发亮,呈现出一种不祥的、近乎透明的青紫色。高热如同无形的火焰,从猴子身体内部猛烈地燃烧起来,汗水混着血水,将他身下的枯草彻底浸透,散发出一种令人作呕的、腐败与高热交织的浓烈气息。
秀才和老吴如同虚脱的泥塑,瘫坐在猴子身边。刚才那番惊心动魄的按压和嘶吼,耗尽了他们最后一点力气。秀才的手上还沾着猴子伤口渗出的、粘腻温热的血,那触感如同烙印,灼烧着他的皮肤和意识。他眼神空洞地望着猴子那迅速灰败下去、在高热中痛苦扭曲的脸,脑子里一片混沌。那块深灰色的布片,静静地躺在猴子身侧冰冷的枯草上,沾着几点新鲜的血渍,像一块冰冷的墓碑,铭刻着刚刚燃起又被瞬间浇熄的、荒诞的希望。
角落里,毒气伤员的尸体无声地宣告着死亡冰冷的胜利。
就在这时——
“唔……”
那声微弱得如同游丝、几乎被猴子粗重喘息淹没的呻吟,却像一根冰冷的针,精准地刺破了洞窟里沉滞的空气。
秀才和老吴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向布帘隔开的小空间。
火光昏黄摇曳。
林婉清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空洞的目光投向低矮潮湿的洞顶,仿佛凝固在另一个时空。
但她的眉头,极其细微地蹙了一下。
那蹙痕很轻,像水面被微风吹起的涟漪,转瞬即逝,却清晰地落入了秀才死死盯着的眼中。
紧接着,她那只放在身侧、苍白如纸的手,手指极其轻微地、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指尖似乎……触碰到了身下枯草里,一块沾染了冰冷泥泞和暗红血污的、粗糙的纱布碎块。
冰冷的。粘腻的。带着铁锈般令人心悸的腥甜气息。
林婉清空洞的瞳孔深处,那一片死寂的虚无之海,似乎被投入了一颗无形的石子。一丝极其微弱、几乎无法察觉的涟漪,极其缓慢地荡开。那涟漪里,不再是纯粹的虚无,而是某种被强行唤醒的、源自身体最深处的本能——对冰冷、粘腻、腥甜触感的……排斥和……惊悸。
这微小的变化,如同在冻结的死水上凿开了一道微不可察的缝隙。
“林…林医生?”老吴的声音带着巨大的颤抖和小心翼翼的试探,如同怕惊扰一个易碎的梦境。
没有回应。林婉清依旧望着洞顶,仿佛刚才那蹙眉和指尖的微动只是光影的幻觉。
但秀才的心,却被那丝涟漪死死攫住了!一种混合着巨大恐惧和微弱希冀的电流,瞬间窜遍他的四肢百骸!她感觉到了!她对外界有了反应!哪怕只是最原始、最本能的排斥!
他猛地看向猴子身侧那块染血的深灰色布片,一个疯狂而决绝的念头如同毒藤般瞬间缠绕住他濒临崩溃的理智!不能再等了!不能让她再次沉入那片死寂的虚无!必须用最强烈的刺激!哪怕……是撕裂灵魂的剧痛!
“林医生!”秀才的声音陡然拔高,嘶哑得如同砂轮摩擦,带着一种近乎癫狂的穿透力,瞬间盖过了猴子痛苦的喘息!他猛地抓起地上那块冰冷、肮脏、沾着猴子鲜血的深灰色布片,踉跄着扑到布帘边,将那块布片死死地、几乎要怼到林婉清空洞的眼前!
“你看!你看这个!”秀才的声音因为巨大的激动和恐惧而扭曲变形,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硬挤出来的血块,“队长!这是队长的衣服!他可能没死!他可能还活着!就在外面!就在那片荆棘后面!林医生!你听见了吗?!队长可能还活着!”
深灰色的、边缘焦黑破烂的布片,在昏黄摇曳的火光下,沾着暗红粘稠的血渍,散发着泥土、硝烟和血腥混合的浓烈气味,如同死亡的请柬,粗暴地塞进了林婉清的视野!
那块布!
那片熟悉的、磨得发白的深灰色!
上面……沾着谁的血?猴子的?还是……他的?
轰——!
一道无声的惊雷,在林婉清死寂的脑海深处轰然炸响!
那片被强行封闭、被绝望冰封的记忆之海,瞬间掀起了滔天巨浪!冰冷的钢针!刺鼻的乙醚!油腻的手指粗暴的撕扯!喉咙被死死扼住的窒息!然后是……那声如同惊雷般炸响的怒吼!那个如同山岳般撞碎黑暗的身影!刺刀穿透皮肉筋骨那令人牙酸的闷响!滚烫的、带着浓重铁锈味的液体……喷溅了她一脸!
“不——!!!”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如同灵魂被硬生生撕裂般的尖叫,猛地从林婉清干裂的唇间爆发出来!那声音尖锐、绝望、充满了极致的痛苦和恐惧,瞬间刺穿了洞窟里所有的死寂!她空洞的双眼骤然聚焦,瞳孔急剧收缩,死死地、如同濒死的野兽般盯住秀才手中那块染血的布片!身体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击中,猛地向上弓起!紧接着,是剧烈的、无法控制的痉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