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点,起初只是稀疏的几滴,如同试探的冰针,砸在猴子布满血污和汗渍的脸上。瞬间的冰凉让他混沌的意识清醒了那么一丝。紧接着,毫无征兆地,如同天河决堤!
哗——!!!
巨大的雨幕如同亿万条冰冷的钢鞭,从铅灰色的、低垂得仿佛触手可及的厚重云层中倾泻而下!瞬间吞噬了整个山野!视野被彻底剥夺!天地间只剩下白茫茫一片!震耳欲聋的雨声如同亿万面巨鼓同时在耳边擂响,淹没了风声,淹没了远处的枪声和犬吠,淹没了世间一切其他的声响!
暴雨!迟来的暴雨!带着天地之威,带着涤荡一切污秽的狂暴力量,降临在这片被硝烟、毒瘴和鲜血反复蹂躏的土地上!
“呃…”猴子被这兜头盖脸的冰冷暴雨砸得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巨大的冲击力让他背上昏迷的林婉清也猛地一晃!他下意识地收紧手臂,死死护住背上那轻飘却无比沉重的躯体。
冰冷的雨水如同无数根钢针,瞬间刺透了他早已破烂不堪、单薄如纸的衣衫!深入骨髓的寒意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住他每一寸肌肤,钻入早已疲惫不堪的四肢百骸!巨大的疲惫和失温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几乎要将他彻底吞没!那条断臂传来的剧痛,在冰冷的刺激下,反而变得如同无数根烧红的钢针在骨头缝里搅动!让他眼前阵阵发黑!
但他不能停!一步都不能停!
脚下的山路在暴雨的冲刷下,瞬间变成了泥泞不堪、深不见底的死亡陷阱!松软的腐殖土混合着碎石和枯枝败叶,被雨水浸泡成滑腻粘稠的烂泥潭!每一步踏出,都深陷其中,需要用尽全身力气才能拔出来!冰冷的泥水灌满了早已破烂的鞋子,刺骨的寒意顺着小腿蔓延而上!嶙峋的怪石在雨水的冲刷下变得异常湿滑,如同涂满了油脂!稍有不慎,就是粉身碎骨!
猴子背着林婉清,如同在狂暴怒海中挣扎的一叶孤舟。他佝偻着腰,用那条完好的手臂死死护住背上的林婉清,另一只手则如同溺水者般,疯狂地抓向身边任何可以借力的东西——冰冷的岩石棱角、带刺的灌木枝条、深扎在泥泞中的粗壮树根…每一次抓握,都在冰冷的石棱或尖刺上留下新的血痕,但他浑然不觉!巨大的雨幕抽打着他,狂风吹得他几乎站立不稳!泥泞的山路如同贪婪的巨口,不断吞噬着他的体力!
“撑住…林医生…撑住…”猴子从喉咙深处挤出嘶哑的、被暴雨声瞬间撕碎的呓语。他艰难地抬起头,雨水如同瀑布般冲刷着他的脸,模糊了他的视线。前方,通往更高崖壁的路在暴雨中变得模糊不清,只有嶙峋的怪石和狂舞的荆棘在雨幕中扭曲变形,如同通往地狱的狰狞阶梯。身后…早已被白茫茫的雨幕彻底隔绝,追兵的喧嚣似乎暂时被这天地之威压制了下去,但那无形的威胁感,如同跗骨之蛆,从未消失。
每一次沉重的落脚,都伴随着脚下泥泞不堪的“噗嗤”声和身体巨大的摇晃。背上的林婉清随着颠簸,身体微微起伏。猴子能清晰地感觉到,她额头上那层被雨水迅速浸透的绷带下,传来一种异常的灼热!她的呼吸…似乎比之前更加急促而紊乱!喉咙里发出模糊的、如同梦魇般的呓语,混杂在震耳欲聋的雨声中,听不真切!冰冷的雨水不断浇在她身上,带走着本就微弱的热量,她的身体在猴子的背上微微颤抖着,如同风中的残烛!
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猴子的心脏!感染!高烧!冰冷的雨水只会加速热量的流失,让情况雪上加霜!磺胺粉…那点磺胺粉…在这滔天的暴雨中,还有用吗?!队长…队长用命换来的这点时间…难道终究抵不过这该死的天灾?!
“啊——!!!”一股混杂着巨大绝望、不甘和愤怒的洪流,如同火山熔岩般在猴子胸中奔涌!他猛地仰起头,朝着铅灰色的、如同巨大锅盖般压下的苍穹,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如同孤狼泣血般的咆哮!声音瞬间被狂暴的雨声吞没,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就在这时!
咔嚓——!!!
一道惨白刺眼的、如同开天巨斧般的闪电,毫无征兆地撕裂了沉沉的铅云!瞬间将整个被暴雨笼罩的山野映照得一片妖异的亮白!嶙峋的怪石、狂舞的荆棘、泥泞的山路、猴子和他背上林婉清的身影…在这白得刺眼的光芒下,纤毫毕现!如同被定格在末日审判的舞台中央!
紧接着!
轰隆隆——!!!
一声足以震裂耳膜、让大地都为之颤抖的恐怖雷鸣,如同太古巨神的愤怒咆哮,紧随着闪电轰然炸响!巨大的声浪如同实质的重锤,狠狠砸在猴子的心脏上!震得他五脏六腑都仿佛移位!耳中一片尖锐的嗡鸣!眼前金星乱冒!
在这天地之威的震慑下,猴子背上的林婉清,身体猛地一颤!喉咙里发出一声极其压抑、如同破旧风箱彻底断裂般的痛苦呻吟!她的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那点微弱的呼吸…似乎…似乎骤然停止了?!
“林医生!”猴子惊恐地嘶吼,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巨手,瞬间扼住了他的咽喉!他猛地停下脚步,不顾一切地将林婉清从背上放下,让她靠在一块被雨水冲刷得冰冷的巨大岩石上。
闪电的余光照耀下,林婉清的脸苍白得如同初冬的薄霜,毫无血色。嘴唇呈现出一种可怕的青紫色,微微张开着。额头上那被雨水浸透的绷带边缘,隐隐透出一丝暗红的血渍,正被冰冷的雨水迅速冲刷稀释。最让猴子肝胆俱裂的是——她的胸膛,似乎…停止了起伏?!
“不!不!林医生!醒醒!醒醒啊!”猴子发出一声如同杜鹃啼血般的哀嚎,巨大的悲恸和恐惧让他几乎崩溃!他颤抖着手,用那条完好的手臂,极其小心地探向林婉清的鼻息…
没有!
一丝气流都没有!
巨大的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猴子!他猛地跌坐在冰冷的泥水里,浑身如同筛糠般剧烈颤抖起来!雨水混合着滚烫的泪水,疯狂地冲刷着他布满血污的脸。失败了…一切都失败了…队长…铁砧…钉子…老烟…那么多兄弟的血…还有他这条断臂…最终…还是没能救下她…
冰冷的雨水无情地浇在林婉清冰冷的身体上,冲刷着她额头的绷带,也冲刷着猴子心中最后一点希望的火苗。世界只剩下震耳欲聋的雨声和雷电的咆哮,如同为这场徒劳的奔逃和牺牲奏响的哀乐。
就在猴子被巨大的绝望彻底吞噬,意识即将沉入冰冷黑暗的瞬间——
林婉清的身体…极其极其微弱地…动了一下?
那冰冷僵硬的胸膛…似乎…极其艰难地…又极其微弱地…起伏了一次?!
紧接着!
“咳…咳咳…”一阵极其微弱、如同蚊蚋般的咳嗽声,伴随着浓重的痰音,极其艰难地从林婉清喉咙深处挤了出来!虽然微弱得几乎被雨声彻底掩盖,但在猴子濒临崩溃的意识里,却如同惊雷般炸响!
猴子猛地扑了过去!颤抖的手指再次探向林婉清的鼻息!
有了!
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气流,如同风中残烛最后的火星,拂过他的指尖!
她还活着!
那声惊雷!那巨大的震动!竟然…竟然如同强心针般,暂时刺激了她濒临停滞的心肺?!
巨大的狂喜如同滚烫的岩浆,瞬间冲垮了绝望的冰层!猴子激动得浑身都在颤抖!他立刻再次掬起冰冷的雨水,小心翼翼地浸润林婉清干裂的嘴唇。这一次,她的喉结极其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发出了一个更加清晰的吞咽声!
“活…活着!你还活着!”猴子语无伦次地嘶吼着,巨大的庆幸让他几乎虚脱。他挣扎着站起身,用尽全身力气重新将林婉清背起,用布绳死死固定好。冰冷的雨水依旧如同钢鞭般抽打着他,泥泞的山路依旧如同死亡陷阱,但他眼中重新燃起了火焰!那点微弱的生命之火,在暴雨和雷电中顽强地摇曳着,支撑着他继续向前!
不能停!必须找到一个避雨的地方!林婉清需要温暖!需要干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