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提纯过的磺胺粉结晶!”林婉清急促地解释,胸口剧烈起伏,“我…我清理伤员时,脑子里一直想着频率…信号…波长…还有磺胺粉杀菌的波段原理…它们…它们好像…好像搅在一起了!我…我鬼使神差地把最后一点磺胺粉提纯结晶…粘在了这个拆开的药盒里…又把…又把电台废墟里找到的…一个像是调谐线圈的焦黑小东西…连了上去…”
她的声音因为激动和疲惫而断续,眼神却死死盯着陈锋:“刚才…就在刚才!我用它…用它试着去‘听’…我…我不知道怎么形容!但我感觉…感觉它…它好像对某个特定的‘东西’…有了反应!就在…就在那个方向!”她猛地指向双桥镇的方向,手指因激动而剧烈颤抖,“很微弱…像…像针尖扎了一下!但…但和你那张纸上的频率…感觉…感觉很接近!”
岩洞里一片死寂。所有人都被林婉清这近乎天方夜谭的举动和她手中那简陋得可怜的装置惊呆了。磺胺粉?听频率?这简直超出了常理!
陈锋的瞳孔却骤然收缩!他猛地看向自己手中那张密码本残页上的模糊频率标记,又猛地看向林婉清手中那个粘着磺胺粉结晶的、怪异的铁皮药盒!
一个疯狂至极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开他脑海的混沌!林婉清不懂无线电原理,但她那医生特有的敏锐感知和对“波段”的本能理解,在巨大的压力下,竟然歪打正着地触及了某种物理现象的边缘?磺胺晶体的某种电磁特性?或者仅仅是绝望下的幻觉?
“给我!”陈锋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一把从林婉清颤抖的手中拿过那个简陋的药盒装置。入手微沉,带着金属的冰凉和磺胺粉末特有的微涩气味。
他屏住呼吸,将那个简陋的铁皮盒子紧紧贴在耳边,冰冷的金属触感让他太阳穴的血管突突直跳。他强迫自己排除一切杂念,将全部心神凝聚在听觉上,如同最精密的仪器,捕捉着虚空中任何一丝微不可查的波动。
洞内死寂。只有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和众人压抑的呼吸声。
一秒…两秒…十秒…
就在连陈锋自己都快要怀疑那是否只是林婉清过度疲惫下的幻觉,或是自己强烈意愿导致的错觉时——
滋…啦…
一声极其微弱、短促、如同最细小的静电爆裂声,毫无征兆地穿透了铁皮的阻隔,清晰地钻入他的耳膜!
那声音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转瞬即逝。但陈锋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他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又猛地松开!一股混杂着巨大震惊和狂喜的电流沿着脊椎直冲头顶!
这绝不是幻觉!
这简陋的、粘着磺胺粉的药盒,竟然真的捕捉到了来自双桥镇方向的、某个特定频率的微弱信号杂音!虽然无法分辨内容,但这足以证明——河野关于步话机存在的描述,极有可能是真的!那张密码本残页上的频率标记,也绝非空穴来风!
“听到了?!”林婉清的声音带着哭腔和难以置信的狂喜,她死死抓住陈锋的胳膊,指甲几乎要嵌进他的皮肉里。
陈锋缓缓放下贴在耳边的铁盒,抬起头。摇曳的火光下,他的脸色依旧冷硬如铁,但那双深邃的眼眸深处,却仿佛有炽热的熔岩在奔涌、咆哮!他看向林婉清,目光复杂,有震撼,有感激,更有一种绝境中看到一线生机的锐利光芒。
“林医生…”陈锋的声音低沉而凝重,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你救了很多人。”
他不再犹豫,猛地将那简陋却价值连城的磺胺粉“接收器”小心翼翼地揣进贴身的衣袋里,感受着那份微弱的、却代表着希望的冰冷触感。
“刀疤!”陈锋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出鞘的利剑,斩断了岩洞里沉重的空气。
“在!”
“守住洞口!任何人不得靠近!老班长,猴子,铁砧,还有你们三个!”他凌厉的目光扫过挑选出来的六名尖兵,“最后检查装备!磨快你们的刀!擦亮你们的枪!”
“是!”压抑而充满杀气的低吼声在岩洞中回荡。
陈锋的目光最后落在林婉清苍白而激动的脸上,语气不容置疑:“林医生,你立刻回救护所,带上赵猛和其他伤员,跟着秀才的队伍转移!这里,交给我们!”
“可是…”
“没有可是!”陈锋打断她,眼神锐利如刀锋,“你的战场不在这里!活下去!等我们回来!”他的话语斩钉截铁,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决绝。
林婉清看着陈锋眼中那不容动摇的意志,看着周围战士们迅速进入临战状态、散发着冰冷杀气的面孔,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她用力地点了点头,眼中噙着泪,却强忍着没有落下,转身踉跄地冲出了岩洞,身影消失在呼啸的寒风中。
陈锋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如同刀子般刺入肺腑,却让他沸腾的血液更加灼热。他拔出腰间那支擦拭得锃亮的马牌撸子,熟练地检查枪机,黄澄澄的子弹被一颗颗压入弹仓,发出冰冷而清脆的金属咬合声。咔哒!弹仓复位。
他环视着身边六个如同即将扑向猎物的豹子般的战士。老班长沉默地检查着那两颗边区造手榴弹的引线;猴子将一把磨得雪亮的匕首插进绑腿;铁砧活动着粗壮的手腕;另外三人,无声地给步枪上着刺刀,三棱刺刃在火光下折射出幽冷的寒芒。
装备简陋,前路凶险,希望渺茫如风中残烛。但每个人的眼神里,都燃烧着同一种东西——破釜沉舟的决绝,以及为身后那片即将被毒焰吞噬的山林搏出一条生路的、最原始的暴烈!
“兄弟们,”陈锋的声音低沉得如同闷雷,在狭小的空间里滚动,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此去,不为生,只为死中求活!为茅山北麓的父老乡亲,为我们身后转移的伤员兄弟!更为了…三天后午夜,不会变成一片死地!”
他的目光如同淬火的钢锥,一一扫过每一张坚毅的面孔:“坂田那条老狗,想把我们连同这片山一起烧成灰!我们就去把他的狗窝掀个底朝天!拔了他的毒牙!”
他猛地举起手中的撸子,冰冷的枪管在火光下闪烁着幽光:
“此战!有死!无退!”
“有死无退!”六道压抑到极致、却如同火山爆发般的低吼声轰然炸响,瞬间压过了洞外的寒风呼啸!杀气如同实质的寒流,在小小的岩洞中激荡盘旋!
陈锋最后看了一眼那张摊在地上的、染血的密码残页和泥土勾勒的密码图,将每一个细节死死刻入脑海。他猛地转身,如同出鞘的利刃,率先掀开洞口的草帘,一头扎进外面冰冷刺骨、浓墨般的黑暗之中。
老班长、猴子、铁砧…六条矫健而沉默的身影,如同融入夜色的鬼魅,紧随其后,迅速消失在茫茫山林的风雪夜幕里,只留下岩洞中那堆渐渐黯淡下去的篝火余烬,以及空气中尚未散尽的、浓烈的铁血杀伐之气。
獠牙,已在破晓前悄然张开,刺向那盘踞着毁灭与疯狂的黑暗巢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