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新兵蛋子攥着土造手雷,手抖得像风里叶子:
> “队长,咱真能赢?”
> 陈锋抓起把滚烫的弹壳塞进他手心:
> “怕?想想你娘被抢走的最后半袋粮!”
> “咱今天不是赌命——是讨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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茅山深处,黑虎峪。
这名字带着一股子不祥的凶煞气。峪口狭窄如咽喉,两侧是刀削斧劈般的陡峭崖壁,寸草不生,裸露出狰狞的青黑色岩石。峪底倒是略宽些,却遍布着巨大的、棱角分明的乱石,如同巨兽口中交错的獠牙。一条被山洪冲刷出来的、布满碎石和淤泥的干涸河道,是唯一能勉强通行的路径,弯弯曲曲地通向峪口深处。这里,是陈锋为坂田精心挑选的“铁匠铺”——一个巨大的、天然的熔炉。
空气里弥漫着呛人的硝烟和浓烈的血腥味,几乎盖过了山间原本的草木气息。枪炮声如同滚雷,在山壁间疯狂地撞击、回荡,震得人耳膜生疼,连脚下的碎石都在微微颤抖。
“打!给老子狠狠地打!”刀疤排长趴在峪口左侧一块龟裂的巨岩后面,嘶哑的嗓子早已喊劈了音。他半边脸被硝烟熏得黢黑,胳膊上草草包扎的绷带又被鲜血浸透。手中的捷克式轻机枪枪管烫得冒烟,喷吐着致命的火舌,疯狂地扫向峪口处如同潮水般涌来的土黄色身影。
“哒哒哒哒——!”
子弹打在峪口狭窄通道的岩壁上,溅起一串串刺目的火星和碎石粉末,形成一道死亡的火网。几个冲在最前面的鬼子兵如同被镰刀割倒的麦子,惨叫着栽倒,尸体瞬间被后面涌上来的同伴踩在脚下。
“手榴弹!扔!”老班长伏在刀疤排长不远处的另一块岩石后,须发贲张,眼中布满血丝。他身边几个老兵应声将早已拧开盖子的边区造手榴弹奋力掷出!
“轰!轰!轰!”
沉闷的爆炸在拥挤的峪口通道里掀起一片血肉横飞!残肢断臂混合着碎石泥土冲天而起!鬼子的冲锋势头为之一滞,发出混乱的惨叫和怒骂。
然而,日军的火力实在太猛了!
“咻——轰!”
“咻——轰!”
掷弹筒发射的小型榴弹如同长了眼睛,精准地砸在“火种”部队据守的岩石掩体周围!猛烈的爆炸掀起冲天的土石,灼热的气浪夹杂着致命的破片横扫而过!
“噗嗤!”一个躲在岩石后的老兵被横飞的弹片削掉了半个脑袋,红白之物溅了旁边新兵一脸!
“啊——!”惨叫声戛然而止。
“机枪!压制!压制他们!”日军指挥官挥舞着军刀,躲在相对安全的后方声嘶力竭地吼叫。
“哒哒哒哒——!”两挺九二式重机枪终于被架设起来,沉闷而恐怖的咆哮声瞬间压过了“火种”部队的轻武器!拇指粗的子弹如同暴雨般泼洒过来,打得岩石碎屑乱飞,火星四溅!压得刀疤排长和老班长等人几乎抬不起头!只能凭借岩石的缝隙和角度进行极其危险的还击。
压力,如同无形的巨石,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火种”士兵的心头。伤亡在急剧增加。
峪底深处,靠近“熔炉”最核心的位置。陈锋背靠着一块巨大的、被炮火熏黑的岩石,岩石上布满了新鲜的弹痕。他手中的驳壳枪枪口还冒着缕缕青烟,眼神却如同寒潭般沉静,死死盯着峪口方向胶着的战况。在他身边,几个新提拔的班排长脸上都带着难以掩饰的焦虑和凝重。
“队长!鬼子火力太猛了!掷弹筒和重机枪都上来了!峪口快顶不住了!刀疤和老班长那边伤亡很大!”一个脸上带着擦伤的排长嘶哑地报告,声音里透着焦急。
“赵猛呢?!他的神枪队呢?怎么还不敲掉鬼子的掷弹筒和机枪?!”另一个班长急得直拍大腿。
陈锋的目光锐利如鹰隼,越过混乱的战场,投向峪口两侧高耸陡峭的崖壁顶端。那里,在硝烟弥漫的间隙,隐约可以看到几个极其隐蔽的身影,如同壁虎般紧贴在嶙峋的岩石缝隙中,正是赵猛带领的狙击小队!他们如同沉默的死神,每一次微弱的枪声响起,峪口下方必然有一个鬼子机枪手或掷弹筒兵脑袋开花、栽倒在地!正是他们精准而致命的冷枪,才一次次延缓了鬼子重火力彻底撕开峪口的企图!
“赵猛在钉钉子!”陈锋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镇定,“他在钉住鬼子的爪牙!给峪口的兄弟争取时间!相信他!”
他猛地一指峪口两侧那如同巨大屏风般的陡峭崖壁:“看到没有!鬼子挤在峪口,挤在下面那条破河沟里!他们的重机枪、掷弹筒,在这种地方根本施展不开!打的就是一个窝里横!只要顶住这一波!把他们彻底放进来!放进这个‘熔炉’里!”他拳头狠狠砸在身旁的岩石上,“老子就让他们尝尝,什么叫关门打狗!瓮中捉鳖!”
他目光扫过身边几个年轻的班排长:“传令下去!峪口部队,梯次后撤!放鬼子进来!把他们引到乱石阵深处!动作要快!要像被咬疼了的兔子!让鬼子以为我们顶不住了!”
“是!”命令被迅速传达下去。
峪口的抵抗火力果然开始减弱,显得有些“慌乱”。刀疤排长和老班长带着剩余的战士,开始依托岩石掩护,一边射击一边向峪底深处且战且退。留下的尸体和丢弃的破旧装备,营造出溃败的假象。
“八嘎!支那人顶不住了!突击!突击!占领峪口!”日军指挥官见状大喜过望,挥舞着军刀,驱赶着士兵疯狂涌入狭窄的峪口通道!
更多的鬼子兵涌了进来!土黄色的潮水漫过狭窄的峪口,涌入相对开阔但乱石林立的峪底!九二式重机枪也被费力地抬了进来,寻找新的架设点。掷弹筒兵也紧随其后。
就在大部分日军涌入峪底,队形在乱石间不可避免地拉长、散开,重火力正在重新部署的关键时刻——
“轰隆——!!!”
“轰隆——!!!”
“轰隆——!!!”
一连串惊天动地的巨响,如同地龙翻身!在峪口两侧靠近崖壁根部的几处关键位置猛然炸开!事先精心埋设、用缴获炸药和自制的黑火药混合的“大地雷”被同时引爆!
刹那间!
天崩地裂!
巨大的冲击波裹挟着无数碎石、泥土和硝烟,如同愤怒的海啸般冲天而起!峪口两侧本就陡峭松动的岩壁,在猛烈的爆炸和震动下,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呻吟和断裂声!
“咔嚓!轰隆隆——!”
大块大块的岩石如同被惊醒的恶魔,挣脱了山体的束缚,带着毁灭一切的气势,沿着陡峭的崖壁轰然滚落!如同两股由巨石组成的洪流,狠狠砸向刚刚涌入峪底、队形混乱的日军!
“不——!”
“快跑!”
“山崩了!”
绝望的日语惨嚎瞬间被淹没在震耳欲聋的滚石轰鸣和岩石撞击的巨响中!如同蝼蚁般的鬼子兵被从天而降的巨石砸成肉泥,被翻滚的巨石碾过,被飞溅的碎石打得千疮百孔!惨叫声、骨骼碎裂声、岩石撞击声混合在一起,奏响了一曲恐怖的地狱交响!
刚刚架设起来的九二式重机枪被一块呼啸而下的巨石砸成了扭曲的废铁!几个掷弹筒兵连同他们的武器瞬间消失在一片翻滚的土石烟尘中!峪口瞬间被崩塌的巨石和烟尘堵塞了大半!
这突如其来的天崩地裂,彻底打懵了刚刚还气势汹汹的日军!侥幸未被巨石砸中的鬼子兵魂飞魄散,惊恐万状地寻找掩体,队形彻底崩溃!
“杀——!”陈锋眼中寒光爆射!如同出闸的猛虎,第一个从岩石后跃出!手中的驳壳枪喷吐出愤怒的火焰!
“杀啊——!”
“宰了狗日的小鬼子!”
“给死去的弟兄报仇!”
积蓄已久的怒火如同火山般轰然爆发!峪底深处,乱石堆后,岩缝中,无数双血红的眼睛亮起!幸存的“火种”士兵如同从地狱归来的复仇使者,怒吼着冲了出来!刺刀、大刀、铁镐、甚至沉重的石块,都成了索命的凶器!向着被滚石砸得七零八落、魂飞魄散的鬼子兵发起了决死的反冲锋!
真正的“熔炉”,在这一刻才轰然开启!残酷的熔炼,以血与肉为燃料!
在靠近峪口崩塌区域边缘的一堆乱石后面。那个曾经被老班长骂醒、又在营地呕吐的年轻后生,此刻浑身沾满了泥浆和不知是谁的血迹。他蜷缩在一块半人高的岩石后面,身体筛糠般抖动着。外面是震天的喊杀声、刺刀入肉的噗嗤声、垂死的惨叫声,如同炼狱的魔音灌入他的耳朵。他手里死死攥着一枚土造的、沉甸甸的手榴弹,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关节发白,颤抖得如同狂风中的枯叶。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几乎要将他吞噬。他牙齿咯咯作响,眼神涣散,喃喃自语,声音抖得不成样子:“队……队长……咱……咱真能赢吗?鬼子……鬼子太多了……会死的……都会死的……”
一只沾满硝烟、温热而有力的大手猛地按在了他剧烈颤抖的肩膀上!
年轻后生如同受惊的兔子般猛地一抖,惊恐地抬起头。
陈锋不知何时已冲到他身边!高大的身影带着浓烈的硝烟和血腥气,如同磐石般矗立。陈锋脸上溅着血点,眼神却燃烧着一种近乎冷酷的火焰。他没有看年轻后生,目光死死盯着前方不远处一个正从乱石堆里爬出来、试图端枪射击的鬼子兵。
陈锋没有废话,另一只手闪电般探入腰间一个鼓鼓囊囊的帆布弹袋,抓起一把刚从地上捡起的、还带着滚烫余温的黄澄澄的鬼子友坂步枪弹壳!那些弹壳刚刚射出夺命的子弹,此刻还残留着灼人的热度!
他猛地将那把滚烫的弹壳,狠狠塞进了年轻后生冰凉、颤抖的手心里!
“呃啊——!”年轻后生被掌心突如其来的灼痛刺激得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下意识地想甩开!
但陈锋的手如同铁钳般死死按住了他的手!滚烫的弹壳被紧紧攥在两人交叠的手掌中,那灼痛感异常清晰,如同烧红的烙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