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终决算会议室的挂钟指向凌晨一点,算盘珠子的噼啪声仍不绝于耳。陈志远望着窗外飘落的初雪,在玻璃上呵出一片白雾,随手画了个人民币符号。身后传来苏晓梅压抑的惊呼——她面前账本上的数字正突破七位数,钢笔尖在\"1\"后面小心翼翼地画出六个零。
\"扣除原材料、工资、折旧和税金...\"少女的嗓音有些发抖,\"净利润一百零三万四千八百元整。\"
煤油灯早已换成日光灯,但粮仓改造成的会议室仍保留着最初的木长桌。张建军手里的扳手\"咣当\"掉在地上,秦雪的白大褂袖口沾上了茶水渍,连向来从容的楚明月都捏断了绘图铅笔。1983年的百万利润,相当于两千名工人一年的工资总和。
\"分红方案。\"陈志远敲了敲桌面,\"按持股比例,创始团队分40%,职工股分30%,剩余作为发展基金。\"
苏晓梅的算盘又响起来。当算出张建军能分到八万时,工程师突然红了眼眶:\"我爹当八级钳工三十年,存款没超过三千...\"
楚明月在会议记录本上画了朵莲花,忽然抬头:\"品牌价值没算进去吧?\"她翻出华侨商店的评估报告,\"光是'雪莲'商标就值五十万!\"
这个数字让所有人倒吸凉气。在前世做过上市公司的陈志远看来,这点资产不值一提,但此刻望着伙伴们发亮的眼睛,他忽然理解了何为\"原始积累\"的震撼。
分红仪式定在元旦清晨。当苏晓梅把存折挨个发到工人手中时,老会计们的手都在抖——他们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多零。包装组王婶捏着写有\"陆仟元\"的存折,突然蹲在地上嚎啕大哭:\"娃的学费有着落了...\"
只有陈志远注意到人群边缘的秦雪。女医生默默将存折塞进医疗站募捐箱,那里已经堆满工人自愿捐赠的款项——她正在筹备的乡村医疗车项目,首批将覆盖二十个贫困村。
欢庆的爆竹声中,楚山河开着那辆边三轮驶入厂区。后座上的楚明月怀抱一卷图纸,发梢还沾着雪花。
\"爸同意了!\"她跳下车,展开的蓝图覆盖了整个决算表,\"摩托车生产线技术转让协议!\"
张建军一把抓过图纸,手指在\"本田cG125\"的发动机剖面图上摩挲:\"这...这可是日本最新...\"
\"不是白给的。\"楚明月狡黠地眨眨眼,\"省机械厂要我们帮他们消化库存发动机。\"她转向陈志远,\"但有个条件——得用'志远'命名第一款车。\"
会议室突然安静。陈志远望向窗外,雪地上工人们正用分红买的年货堆出\"\"的形状。前世他拥有过私人飞机,却从未体会过这种被众人托举的感动。
\"就叫'先锋'吧。\"他轻声道,\"改革开放的先锋。\"
这个插曲催生了意外收获。当晚的庆功宴上,李国栋带来地委书记的口信:如果红星集团能盘活濒临破产的省机械厂,地委特批两百亩工业用地!
\"机械厂有三千职工...\"老干部忧心忡忡地提醒,\"半年发不出工资了。\"
楚明月突然碰翻酒杯。她在餐巾纸上快速演算,最后写下的数字让所有人屏息:只要摩托车月产量达到五百台,就能养活整个厂子!
\"接!\"陈志远拍板,\"但要改革管理制度。\"他在协议草案上写下三条铁律:打破大锅饭、实行计件工资、竞争上岗。
这些在后世司空见惯的措施,在1984年初堪称石破天惊。签字仪式上,省机械厂的老书记手抖得握不住笔:\"这...这不是资本主义吗?\"
\"这叫多劳多得。\"张建军抢过钢笔替他签名,动作利落得像在给设备盖章。
开春后的机械厂如同苏醒的巨兽。当第一批\"先锋\"摩托下线时,工人们自发在车头系上红花。陈志远跨上试驾车,发动机的轰鸣惊飞了厂区梧桐树上的麻雀。楚明月坐在后座,双臂环住他的腰,玉坠贴在他后背透过衣料传来微凉触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