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或者说此地永恒的昏暗,第一次变得如此安静。
没有了怨魂的尖啸,没有了箭矢的破风声,只剩下骸骨被踩踏时发出的“咔嚓”轻响。
堕影卫们没有生火,他们只是围坐在一起,将各自的魂火调至最微弱的状态。
那数百点幽蓝的光,在这片白骨铺就的荒原上,像一场无声的葬礼。
左威将秦川平放在一块相对平整的巨大肋骨上,那骨头属于某种不知名的巨兽。
他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指,探了探秦川的颈侧。
脉搏微弱,几乎无法察觉。
胸口的起伏,比风中残烛还要脆弱。
“队长。”
一个沉重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王二麻子走了过来。
他庞大的身躯,在微弱的魂火映照下,投下巨大的阴影。
“这小子……”王二麻子看着昏迷的秦川,声音里带着一种无法理解的敬畏,“他……究竟做了什么?”
左威没有回头,他用一块布,粗鲁又小心地擦去秦川嘴角的血迹。
“你没感觉到吗?”左威的声音很低。
“感觉到了。”王二-麻子点头,他看向自己的双手,“最后那一下,涌进盾牌里的力量,不烫,也不冷。”
他顿了顿,似乎在寻找一个合适的词。
“像是……像是当年在黑水关下,仗打完了,伙夫营送来的那碗热汤。”
左威的动作停了一下。
他侧过头,魂火眼眸看着王二麻子,“那不是力量。”
“那是什么?”
“是路。”左威说,“他给那些射声营的疯子,指了一条回家的路。”
王二麻子沉默了。
他想起了那支诛魂之箭,想起了那股让他魂火都快要冻结的绝望。
也想起了最后,那如萤火般散开的万千光点。
“可我们是敌人。”王二麻子低声说,“战场上,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在这里不是。”左威站起身,拍了拍王二麻子的肩胛骨,发出一声闷响。
“在这里,所有回不了家的人,都是一样的。”
他看了一眼远处那道孤高的身影。
“将军让我们为他们守灵,也是这个意思。”
王二麻子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若有所悟。
将军独自站在营地的最前方,那里是浓雾散去后,新显露出的道路的起点。
他没有看身后的营地,也没有看昏迷的秦川。
他的目光,投向了道路延伸的、更深沉的黑暗里。
镇渊剑被他提在手中,剑尖朝下,古朴的剑身没有反射任何光芒,只是沉默地吞噬着周围的昏暗。
以念为锋。
这是他对秦川的考验。
他预想过秦川会用更强的意志去对抗,用更锋锐的执念去斩断。
这本就是堕影卫的战斗方式,用自己的执念,去碾碎敌人的执念。
可秦川给出的答案,超出了他的预料。
魂渡诛魂。
他没有选择对抗,而是选择了共鸣与理解。
他将自己的神魂化作渡船,将那些沉沦的怨魂,从此岸渡往彼岸。
这不是技巧,更不是力量。
这是一种……慈悲。
一种在“遗忘川”这种绝地里,最不该出现,却又最强大的东西。
将军幽蓝的魂火,微微闪动。
他想起了很久以前,帝君座下,曾有一位佛门的苦行僧。
那位僧人也曾说过类似的话。
“将军,杀戮无法终结仇恨,唯有慈悲,能渡一切苦厄。”
当时的他,对此嗤之鼻鼻。
如今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