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苏清衍。
那个女人,第一次,摆出了一个真正的,战斗的起手式。
她的眼神,也变了。
如果说之前,她是在看一件“材料”。
那么现在,她是在看一个,需要被清除的,“污染物”。
“你成功地,让我改变了主意。”
苏清衍看着他,声音比“静煞室”的金属墙壁,还要冰冷。
“测试,现在才真正开始。”
她伸出的,依然是两根手指。
但这一次,指尖之上,一缕细如发丝的青色剑芒,吞吐不定。
那不是灵力。
那是剑意。
是她将自己对剑道的理解,压缩到了极致,所形成的,纯粹的杀伐之念。
“第八招。”
她没有给秦川任何反应的时间。
身影一闪,人已到了秦川面前。
快!
快到秦川的眼睛,都无法完全捕捉她的动作。
他只能凭借战斗的本能,将双臂交叉,护在胸前。
体内那代表着“愤怒”与“怨毒”的“煞”,疯狂涌动,在手臂上,凝聚成一层厚重的黑色甲胄。
苏清衍的手指,点在了甲胄之上。
“咔嚓!”
一声脆响。
那足以抵挡寻常法器的黑色甲胄,在那缕细小的青色剑芒面前,脆弱得如同薄冰。
瞬间被洞穿。
一股锋锐无匹的剑意,透过甲胄,刺入秦川的手臂。
“噗!”
血花,飞溅。
秦川闷哼一声,整个人被那股巨力,轰得倒飞出去,重重地,砸在数十丈外的石台边缘。
坚硬的地面,被他的身体,撞出一个浅坑。
剧痛,从手臂传来。
伤口处,青色的剑意,如附骨之蛆,在疯狂地破坏着他的经脉与血肉,阻止伤口的愈合。
秦川挣扎着,单膝跪地,用没有受伤的手,撑住地面。
他抬起头,看向石台中央的那个女人。
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仿佛刚才那雷霆一击,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你的‘煞’,本质上,是意志的延伸。”
苏清衍的声音,在空旷的斗兽场中回响。
“你的意志,足够坚韧,足够疯狂。”
“但你的‘道’,太低级了。”
她看着秦川,像是在宣判。
“恨意,愤怒,这些东西,可以让你在底层挣扎时,爆发出惊人的力量。”
“但面对真正的,纯粹的‘道’,它们只是不堪一击的,情绪垃圾。”
“就像现在。”
她指了指秦川血流不止的手臂。
“我的剑意,会摧毁你的生机。”
“你的‘煞’,能做什么?除了让你更痛苦,更愤怒,毫无用处。”
秦川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伤口。
那股青色的剑意,确实在不断破坏他的身体。
而他体内的“煞”,在那股纯粹的剑意面前,竟真的被压制得,节节败退。
它们在咆哮,在嘶吼,却无法驱逐那道,更高级的“意志”。
原来,是这样……
原来,这才是缥缈阁真正的力量。
不是灵力的浑厚,而是“道”的碾压。
他一直以为,恨,是最好的燃料。
但现在看来,这燃料,还不够高级。
他的脸上,没有露出丝毫的沮丧或绝望。
反而,再一次,露出了那种狰狞而疯狂的笑容。
“你说的,没错。”
他喘着粗气,声音沙哑,却充满了某种异样的兴奋。
“垃圾,确实应该,待在垃圾该待的地方。”
他撑着地面的手,猛地一握。
体内的“煞”,不再去徒劳地对抗那股剑意。
它们像是得到了新的命令,潮水般地,退了回去。
它们退回了丹田。
退回了那个,黑色的漩涡之中。
然后,秦川做了一件,让苏清衍都无法理解的事情。
他主动,将那道在她看来,足以致命的青色剑意,用自己的经脉,牵引着,拉向了自己的丹田。
拉向了那个,“煞”的巢穴。
“你做什么!”
苏清衍的脸色,第一次,真正地,剧变。
疯了!
他彻底疯了!
将一道充满杀伐之意的剑意,引入丹田气海,这和自杀,没有任何区别!
那剑意,会瞬间引爆他丹田内所有的能量,将他炸得粉身碎骨!
“第九招。”
秦川咧开嘴,鲜血,从他的嘴角,溢了出来。
“你说我的东西,是垃圾。”
“那么,我就用你的‘道’,来喂养我的‘垃圾’!”
“看看最后,养出来的,到底是个什么怪物!”
那道青色的剑意,被他强行拖拽着,冲入了丹田。
它像一头闯入羊圈的猛虎,带着无上的威严,要将这里的一切,都撕成碎片。
然而,它迎接它的,不是一群温顺的绵羊。
而是一个,由纯粹的,凝练到极致的,恶念构成的,黑色漩--涡。
当剑意冲入漩涡的瞬间。
整个漩涡,疯狂地,旋转了起来。
饥饿,愤怒,恐惧,绝望,怨毒……
无数种“煞”,像一群饿了千万年的鬣狗,嗅到了血肉的腥味。
它们没有被剑意的“道”所震慑。
它们用最野蛮,最不讲道理的方式,一拥而上。
撕咬!
吞噬!
消化!
秦川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七窍之中,都渗出了黑色的血液。
他的丹田,像是变成了一座绞肉机。
一边是苏清衍纯粹的剑道意志。
一边是他自己所有痛苦的集合体。
两股截然不同的力量,在他的体内,进行着最原始的,互相吞噬。
苏清衍站在原地,看着跪在远处的秦川。
看着他那副凄惨的,仿佛下一秒就要爆体而亡的模样。
她的心,第一次,乱了。
她看不懂。
她完全看不懂这个男人。
《以煞炼神篇》,缥缈阁推演了数百年,得出的结论,是驾驭,是利用。
可这个男人,从头到尾,只有一个字。
吞!
吞噬痛苦,化为力量。
吞噬敌人,壮大自身。
这已经不是魔功了。
这是一种,连魔,都要畏惧的,饕餮之道。
不知过了多久。
秦川的颤抖,渐渐平息了。
他缓缓地,抬起了头。
他脸上的血污,让他看起来像一个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
但他的眼睛,却亮得吓人。
那是一种,吃饱了的,野兽的眼神。
满足,而又,渴望着更多。
他手臂上的那个伤口,不再流血。
那道青色的剑意,消失了。
不,不是消失。
是被他的丹田,给硬生生地,“吃”了下去。
“味道,不错。”
秦川站了起来。
他的气息,没有因为受伤而衰弱,反而,变得更加凝练,更加危险。
那个黑色的漩涡,在吞噬了苏清衍的一缕剑意之后,旋转得,更加平稳,更加深邃。
它的中心,甚至,多了一点,微不可察的,青色的光。
“现在……”
秦川看着苏清衍,一步一步,向她走来。
“轮到,第十招了。”
苏清衍看着他,隐藏在袖中的手,不知何时,已经紧紧握住。
她那古井无波的道心,掀起了滔天巨浪。
她知道,自己犯了一个错误。
一个,致命的错误。
她不该用自己的“道”,去试探一头,她根本不了解的,饥饿的野兽。
她亲手,喂了这头野兽,一口最美味的佳肴。
现在,这头野兽,盯上了她这个,饲养员。
秦川在距离她十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他没有再动。
他也没有再释放任何“煞”。
他就那么站着,用那双吞噬了剑意的,漆黑的眼睛,静静地,看着她。
没有杀意。
没有愤怒。
甚至没有恨。
只有一种,最纯粹的,审视。
像一个工匠,在审视一件,即将被自己,砸得粉碎的,‘材料’。
他将苏清衍之前,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原封不动地,还了回去。
这就是,他的第十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