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缓缓地坐了下来,腰背挺得笔直,就像一名即将奔赴战场的士兵,充满了决绝和勇气。她的十指悬在黑白琴键之上,微微停顿,仿佛在积蓄着全身的力量。
就在下一刻,她的手指如同闪电一般重重落下,狠狠地敲击在琴键上!那一瞬间,整个房间都被她的琴声所填满,那是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是一种燃烧灵魂的力量!
《烬燃》 ------这首她为这场风暴、为自己谱写的战歌,第一个沉重而充满抗争意味的和弦,如同不屈的号角,骤然撕裂了工作室死寂的空气,也驱散了她心中最后一丝阴霾。音符激荡,撞在冰冷的墙壁上,又反弹回来,充满了整个空间,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悲壮和浴火重生的渴望。窗外的血色残阳,仿佛被这琴声点燃,燃烧得更加炽烈。
三天之约,终点已近。风暴眼,就在星海艺术中心。
星海艺术中心报告厅外,早已是人头攒动。长枪短炮般的摄像机镜头林立,闪光灯此起彼伏,将清晨的空气切割得支离破碎。记者们神情亢奋,语速飞快地对着镜头播报,各种揣测和分析通过电波瞬间传遍网络。更多的,是自发前来的民众,他们举着或支持或质疑的标语牌,脸上写满了对\"真相\"的渴望和对这场名人风波的猎奇。巨大的苏星晚新专辑《星尘》宣传海报被贴在会场入口最显眼的位置,海报上她仰望星空的侧颜纯净而充满希望,此刻却被这喧嚣的声浪衬得有些格格不入。
后台休息室,空气却凝重得如同铅块。顾沉舟站在巨大的落地单向玻璃前,沉默地注视着外面汹涌的人潮和闪烁的媒体灯光。他一身剪裁完美的深灰色西装,身姿挺拔如松,但紧抿的唇线和眉宇间挥之不去的冷峻,泄露了他内心的风暴。他刚刚得到安保负责人的最新汇报:入口安检时,发现了几名可疑人员,虽然被拦下,但对方神色凶悍,口出狂言,明显是有组织而来。
\"顾先生,外面......阵势有点不对。\"助理小陈的声音带着紧张,凑近低声说,\"那几个被拦下的,看着就像......专门来闹事的打手。\"
\"意料之中。\"顾沉舟的声音低沉平稳,目光依旧锁在窗外,锐利如鹰隼扫视着人群中的每一个可疑角落,\"林宇和他背后的人,不会让我们顺利开场。通知安保,所有重点岗位增派一倍人手,守住所有通道,尤其是后台入口和舞台侧翼。发现任何异常,立刻控制,不必请示。\"他的指令清晰而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是!\"小陈立刻转身去传达。
顾沉舟这才转过身。休息室另一侧,苏星晚安静地坐在化妆镜前。化妆师正在为她做最后的整理。她穿着一身简洁利落的白色裤装,柔美中透着英气。镜中的她,脸色略显苍白,但眼神却异常沉静,如同风暴来临前深邃的海面。她的目光没有停留在镜子上,而是微微垂着,落在自己交叠放在膝头的手上。那双手,骨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顾沉舟走到她身边,高大的身影带来一种无声的支撑感。他没有说话,只是将一只温热的手,轻轻覆在她冰凉的手背上。
苏星晚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颤,抬起头,从镜中迎上顾沉舟深邃的目光。他的眼神里没有安慰的空话,只有一种磐石般的信任和同生共死的决心。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
\"准备好了吗?\"顾沉舟低声问。
苏星晚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镜中的她,眼神里的最后一丝波澜彻底平复,只剩下冰雪般的澄澈和玉石般的坚定。她点了点头,唇角甚至勾起一丝极淡的、带着凛冽战意的弧度。
“准备好了。”他深吸一口气,调整好自己的状态,然后看了一眼手表,时针和分针刚好重合在十点整的位置。
报告厅沉重的双开门被礼仪人员缓缓拉开。顾沉舟和苏星晚并肩走了出来,踏上前方那条通向舞台中央、被无数聚光灯炙烤着的通道。
瞬间,海啸般的声浪和刺目的闪光将他们彻底吞没。喧嚣扑面而来,无数问题如同密集的箭矢射向他们:
“苏小姐!抄袭事件证据确凿,你还有什么可辩解的?”面对这突如其来的质问,苏星晚不禁有些错愕。她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咄咄逼人的顾律师,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不满和委屈。
“顾律师!你们所谓的证据是否也是伪造?”苏星晚的声音有些颤抖,但她还是强忍着情绪,试图为自己辩解。她不相信自己会抄袭,更不相信这些所谓的证据是真实的。
“苏星晚!你对得起支持你的歌迷吗?”人群中突然传来一声怒吼,这让苏星晚的心情更加沉重。她知道,这次事件对她的声誉造成了极大的影响,而那些一直支持她的歌迷们,恐怕也会对她失望透顶。
“看这边!看这边!”闪光灯不停地闪烁着,记者们像饿狼一样扑向苏星晚,想要捕捉到她最狼狈的瞬间。苏星晚被这阵仗吓得有些不知所措,她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样的场面,只能呆呆地站在原地,任由那些闪光灯和质问声将她淹没。
顾沉舟微微侧身,以一种保护的姿态稍稍挡在苏星晚前方半步,目光沉稳地扫过台下混乱的媒体区,步伐坚定,并未因任何质问而停顿。苏星晚跟在他身侧,微微抬着下颌,目光平视前方,步履从容,白色衣袂在强光下仿佛自带光芒,隔绝了周围的喧嚣与恶意。
两人在舞台中央的发言席站定。台下是黑压压的人群和无数双审视的眼睛。顾沉舟调整了一下麦克风的位置,准备开口。
就在他清嗓,准备发出第一个音节的那一刹那间,时间仿佛凝固了一般。然而,就在这电光石火的瞬间,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突然传来!
\"哐啷------!!!\"
这声巨响如同惊雷一般在报告厅内炸开,震耳欲聋,让人的耳膜都几乎要被刺破!紧接着,右侧的一扇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在这声巨响中应声而碎!
那扇窗户原本是那么的坚固,却在这一瞬间被彻底摧毁。玻璃碎片如同暴雨一般向场内倾泻而下,它们闪烁着晶莹的光芒,却又如同致命的暗器一般锋利无比!
\"啊------!!!\"
惊恐的尖叫声瞬间在报告厅内响起,刺破了原本紧张的空气。人们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惊慌失措,四处逃窜,想要躲避这如雨点般落下的玻璃碎片。
五六条穿着统一黑色运动服、戴着黑色口罩和棒球帽的身影,如同地狱里窜出的恶鬼,踩着满地狼藉的玻璃渣,挥舞着不知从何处抄起的金属折叠椅,疯狂地冲了进来!
\"苏星晚滚出乐坛!\"
\"抄袭狗!不要脸!\"
\"骗子!打倒苏星晚!\"
他们目标极其明确,嘶吼着污言秽语,手中的折叠椅凶狠地砸向周围的座椅、设备,甚至直接朝着前排的记者和观众挥舞!人群瞬间大乱,惊恐的尖叫、愤怒的斥骂、推搡跌倒的痛呼交织在一起,整个会场秩序彻底崩溃!
\"保安!拦住他们!\"顾沉舟的厉喝透过麦克风响彻全场,带着雷霆般的威压。
训练有素的安保人员迅速反应,从各个方向扑向那群暴徒。然而对方显然早有预谋,异常凶悍且配合默契。冲在最前面的两个暴徒如同人形坦克,直接用身体撞开试图阻拦的保安,挥舞的金属椅子带着破风声,凶狠地扫向舞台方向!另外几人则像疯狗一样,见人就砸,见设备就踹,疯狂制造更大的混乱和恐慌。
\"星晚!小心!\"站在舞台侧翼、原本准备作为证人之一的老K,目眦欲裂地大吼一声。他看到其中一个暴徒在撞开保安后,竟狞笑着将手中沉重的折叠椅,狠狠朝着发言席旁边的音响设备砸去!那位置,距离苏星晚只有几步之遥!飞溅的碎片和失控的设备都是致命的威胁!
苏星晚的大脑在玻璃爆裂的瞬间有过一片空白,但求生的本能和连日来紧绷的神经让她在千钧一发之际做出了反应。她不是后退,而是猛地向前一步,张开双臂,将站在发言席侧后方、已被吓得呆若木鸡的钢琴伴奏师死死护在自己身后!
\"砰!\"沉重的折叠椅狠狠砸在昂贵的音响设备上,发出刺耳的爆裂声!破碎的零件和尖锐的塑料碎片如同弹片般激射而出!
\"呃!\"一声压抑的痛哼从苏星晚唇边逸出。一块边缘锋利的黑色塑料碎片,如同淬毒的匕首,狠狠地划过她下意识抬起格挡的左臂!鲜红的血液瞬间涌出,在雪白的衣袖上晕开刺目的花朵,滴滴答答,溅落在光洁的舞台地板上。
\"星晚!\"顾沉舟的声音在这一刻突然拔高,仿佛要冲破云霄一般,其中蕴含的惊怒更是让人不寒而栗。
他的双眼死死地盯着前方,那里是星晚所在的位置,他的身体已经完全紧绷起来,仿佛下一刻就要如离弦之箭一般冲过去。
然而,就在他准备不顾一切地冲向前方时,一股更加强大的恶意如汹涌的波涛般向他席卷而来!
\"滋------啪!\"这是一道刺耳的电流声,紧接着便是一声清脆的爆裂声。这声音在这寂静的环境中显得格外突兀,仿佛整个世界都在这一刻被撕裂开来。
刺耳的电流爆鸣声响起!顾沉舟面前的主麦克风,以及连接着整个会场音响系统的线路,瞬间火花一闪,彻底陷入了死寂!显然是被人从后台或线路节点处精准切断了!他试图发声的举动被粗暴地扼杀在喉咙里!
整个会场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只有暴徒打砸声和人群惊恐尖叫的混乱海洋。顾沉舟的指令无法传达,苏星晚受伤,恐慌如同瘟疫般蔓延,暴徒们更加肆无忌惮。一个刀疤脸的领头者甚至爬上了前排的桌子,挥舞着椅子,朝着舞台上的苏星晚发出挑衅的狂笑。
完了吗?
就在这令人绝望的至暗时刻,就在顾沉舟因麦克风失效而目眦欲裂、安保人员被暴徒缠住无法及时回援、台下惊恐混乱达到顶峰的瞬间------
一道染血的身影,如同被逼到悬崖尽头、决意扑向猎枪的孤鹤,猛地冲向了舞台一侧!
是苏星晚!
她左手小臂上的伤口还在流血,鲜红的液体染红了半截衣袖,顺着她纤细的手指蜿蜒滴落。但她仿佛感觉不到疼痛,那双清澈的眼中燃烧着足以焚毁一切屈辱和恐惧的火焰!她的目标无比明确------舞台中央,那架为了发布会环节而准备的、通体漆黑的斯坦威三角钢琴!
在无数道或惊恐、或茫然、或恶意的目光注视下,在暴徒嚣张的嘶吼和人群混乱的尖叫声中,她染血的右手高高扬起,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和灵魂深处爆发的全部力量,对着那黑白分明的琴键------
重重地、狠狠地按了下去!
\"咚------!!!!!\"
《烬燃》 的第一个音符,一个沉重、磅礴、带着撕裂一切黑暗的悲怆与不屈抗争意志的强力和弦,如同积蓄了万年的火山轰然爆发,如同垂死凤凰发出的第一声穿云裂石的清唳,以最原始、最震撼的方式,骤然炸响在死寂的会场!
那声音是如此巨大,如此纯粹,如此具有穿透灵魂的力量!它不再是依靠电流放大的音响,而是来自乐器之王本身的、最本真的轰鸣!它像一道无形的冲击波,以钢琴为中心,狂暴地席卷了整个报告厅!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按下了暂停键。
挥舞着椅子的暴徒,动作僵在半空,脸上狰狞的狂笑凝固。
尖叫推搡的人群,如同被施了定身法,惊恐的表情定格在脸上。
正在缠斗的保安和打手,动作迟滞,愕然地望向声音的来源。
所有嘈杂的、混乱的、充满恶意的声音,在这纯粹而强大的音符面前,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扼住喉咙,瞬间失声!
整个星海艺术中心报告厅,陷入了一片死寂。只有那一个音符的余韵,如同实质的涟漪,在空旷的大厅里、在每一个人的耳膜上、在无数颗被恐惧和喧嚣占据的心脏上,沉重地、久久地回荡。
死寂。
绝对的死寂。
时间如同被冻结的琥珀,将报告厅内数百张惊恐、茫然、呆滞的面孔凝固其中。空气中还残留着玻璃爆裂的硝烟味、劣质催泪瓦斯的辛辣,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然而,主宰一切的,是那架黑色钢琴上空,兀自震颤轰鸣、如同实质般压迫着所有人耳膜的第一个强力和弦。
那个染血的身影,成为了风暴平息后唯一的焦点。
苏星晚挺直脊背,站在巨大的斯坦威三角钢琴前。左臂雪白的衣袖被鲜血染红了大片,刺目得惊心。鲜血顺着她垂落的手指,一滴,一滴,砸在光可鉴人的黑色琴盖上,晕开小小的、暗红的花。她的脸色苍白如纸,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身体因失血和巨大的消耗而微微颤抖。
然而,她的眼神却亮得惊人。像被暴雨洗刷过的寒星,像即将燃尽一切的火种。那里面没有恐惧,没有哀求,只有一种近乎悲壮的决绝和玉石俱焚的平静。
指尖再次落下。
不再是孤注一掷的爆发,而是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沉痛和百转千回的挣扎。《烬燃》的旋律如同从深渊底部艰难攀爬而出的藤蔓,带着沉重的喘息和伤痕累累的坚韧,缓缓流淌出来。低音区是压抑的呜咽,如同背负着千斤巨石;中音区是挣扎的对抗,和弦碰撞出金属般的冷硬质感;高音区则不时迸发出尖锐的嘶鸣,像被无形枷锁勒紧喉咙时发出的不屈呐喊。
每一个音符,都仿佛浸透了她的血。
琴声在死寂的大厅里盘旋、升腾。它没有借助任何扩音设备,却比之前任何通过麦克风放大的声音都更具穿透力。这最本真的乐音,带着演奏者全部的生命重量和灵魂呐喊,粗暴地、不容抗拒地钻入每一个人的耳朵,直抵心灵深处。
台下,一个原本举着\"苏星晚抄袭可耻\"标语牌的年轻女孩,脸上的愤怒和亢奋渐渐褪去。她怔怔地看着台上那个染血演奏的身影,听着那充满痛苦挣扎却又不屈向上的旋律,嘴唇微微翕动,手中的标语牌\"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一个戴着眼镜、刚才还在疯狂按快门捕捉混乱场面的中年男记者,手指僵在相机快门上。他透过镜头,清晰地看到苏星晚手臂上不断渗出的鲜血,看到她因忍耐疼痛而微微蹙起的眉头,以及那双盛满了音乐星火的眼睛。职业性的猎奇和冷漠被一种更原始的情绪冲击着,他缓缓放下了相机。
前排,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妇人,浑浊的眼睛里泛起了泪光。她不懂什么抄袭风波,她只是被这琴声里纯粹的、如同生命本身般顽强的力量所击中,下意识地抬起枯瘦的手,轻轻按住了自己起伏的胸口。
混乱的会场,在这血与火的琴声中,被一种无形的力量强行镇压。暴徒们面面相觑,领头刀疤脸眼中闪过一丝惊疑和犹豫,手中的折叠椅不再挥舞。安保人员趁机迅速扑上,将几个还在愣神的暴徒死死按倒在地!局势被控制住了!
顾沉舟站在发言席旁,紧握的双拳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他看着苏星晚染血的背影,听着那每一个砸在心头般的音符,心脏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痛楚和骄傲交织翻涌。他迅速对旁边的安保队长打了个手势,对方立刻会意,带着两个人悄无声息地绕向后台------切断麦克风的源头必须揪出!
琴声在继续。
《烬燃》的旋律逐渐攀升,从深渊般的压抑走向抗争的高潮。苏星晚的十指在琴键上翻飞,速度越来越快,力度越来越强!那些痛苦的呜咽、挣扎的碰撞、不屈的嘶鸣,最终汇聚成一股席卷一切的洪流!她的身体随着演奏的激烈而微微晃动,左臂的伤口在剧烈的动作下,鲜血渗出得更快,染红的范围不断扩大,顺着她的指尖甩落在琴键上、琴凳旁,留下点点刺目的猩红。
这已不是演奏。
这是献祭。以血为引,以灵魂为柴,点燃一场焚尽污浊的烈火!
当最后一个恢弘壮烈、如同凤凰浴火振翅直冲九霄的最高音和弦,被苏星晚用尽全身力气狠狠砸下,余音如同金色的洪钟,在报告厅巨大的穹顶之下轰然回荡、久久不息时-----整个会场,陷入了比之前更为深沉的寂静。绝对的、真空般的寂静。
数百道目光聚焦在舞台中央。聚焦在那个缓缓收回染血双手、身体因脱力而微微摇晃的身影上。她依旧站得笔直,像一棵被狂风暴雨摧折过却不肯倒下的树。苍白的脸上没有胜利的喜悦,只有一种近乎虚脱的平静,和那双被汗水与血光洗刷得愈发清澈明亮的眼眸。
\"啪嗒。\"
一声轻微的脆响,在死寂中显得格外清晰。
是二楼视野最佳的VIp包厢。厚重的丝绒窗帘被猛地拉开一条缝隙,一只骨节分明、戴着昂贵铂金戒指的手,正僵硬地悬在半空。那只手的主人脚下,一只剔透的水晶酒杯被摔得粉碎,猩红的酒液如同新鲜的血,在深色的地毯上无声地洇开一大片刺目的痕迹。缝隙后,似乎有一双冰冷而震怒的眼睛,死死地钉在舞台上那个白色的身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