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嚎峡谷深处,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血浆。爆炸激起的尘埃尚未落定,刺鼻的硝烟混合着岩石粉末,灼烧着幸存者的鼻腔。两侧高耸入云、色泽如锈蚀铁血的峭壁,此刻化作了蚀影组织最坚固的堡垒。致命的火力网如同来自地狱的织机,从高处每一个狰狞的岩洞、每一条幽深的裂缝中倾泻而下。能量光束撕裂昏暗的天光,灼热的射线轨迹在视网膜上烙下短暂的白痕;原始粗粝的巨石带着沉闷的呼啸滚落,每一次撞击大地都引发沉闷的震颤;火箭弹拖着惨白的尾焰,在狭窄的谷底炸开一团团毁灭的火球,迸溅的弹片和碎石如同死神的镰刀,收割着每一寸暴露的空间。
周锐背靠着一段被炸得滚烫、棱角狰狞的巨岩残骸,每一次粗重的喘息都牵扯着肋间撕裂般的疼痛。烟尘让他的视线模糊,耳朵里塞满了爆炸的巨响、岩石崩裂的轰鸣、垂死战友压抑的闷哼,还有蚀影士兵那居高临下、充满戏谑与残忍的呼喝。绝望,如同峡谷底冰冷彻骨的溪流,正无声无息地漫过脚踝,向上蔓延,试图吞噬残存的意志。
“队长!老吴…老吴没了!侧翼完全被钉死了!”一个满脸血污和泥泞的队员嘶哑地吼着,声音被淹没在又一次近在咫尺的爆炸声中,他指着一个方向,那里只剩下燃烧的装甲车残骸和一具被巨石半掩的躯体。
“通讯器……彻底碎了!”通讯兵瞪大眼睛,满脸不可置信地看着手中那已经面目全非的金属盒子,仿佛这不是一个通讯器,而是他的生命一般。
他的手指紧紧地抓住通讯器,徒劳地拍打着它,希望能让它恢复一点生机。然而,无论他怎么努力,通讯器都没有任何反应,它已经彻底坏掉了。
“求救信号……发不出去!”通讯兵的声音中充满了绝望和恐惧。他原本还抱有一丝希望,以为可以通过通讯器向外界发出求救信号,得到救援。但现在,这丝希望也破灭了,他感觉自己像是被整个世界遗弃了一样。
绝望像藤蔓一样缠绕着他的眼神,让他的目光变得空洞而无助。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在这茫茫的荒野中,他感到无比的孤独和恐惧。
周锐猛地抹了一把糊住眼睛的血汗混合物,指尖的冰冷触感让他混沌的大脑强行凝聚起最后一丝清明。他不能死在这里!这支肩负着奇袭“哨塔”节点、为整个战局撕开一道口子的队伍,绝不能无声无息地葬送在这条该死的石缝里!
他的目光如同最饥饿的鹰隼,在死亡的火网缝隙中疯狂扫视。谷底乱石嶙峋,可供藏身的掩体在密集火力的覆盖下正迅速减少。突然,他的瞳孔骤然收缩,死死锁定在左前方大约二十米外——一处被先前爆炸震落的巨大山岩半掩着的、狭窄幽深的岩壁裂缝!
那裂缝入口被崩落的碎石和扭曲的枯藤遮蔽了大半,黑黢黢的,深不见底。最关键的是,它处于上方几个主要火力点的射击死角!一线微弱的生机之光,刺破了浓重的绝望阴霾。
“所有人!听清楚!”周锐的声音如同砂纸摩擦铁锈,却带着一种斩断退路的决绝,穿透爆炸的间隙,清晰地传入每个幸存队员的耳中,“看到左前方,那块大石头后面那条黑缝没有?那是我们唯一的活路!想活命,就给我冲进去!”
他猛地从腰间摘下仅剩的两颗高爆手雷,冰冷的金属外壳被汗水浸得滑腻。牙齿狠狠咬掉保险拉环,握柄弹开的轻微震动顺着掌心直抵心脏。
“集中所有火力!”周锐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濒死野兽的咆哮,“给我打左边峭壁中间!那个狗娘养的重机枪巢!压住它!三秒!老子只要三秒!”
没有质疑,没有犹豫。残存的、带着伤痕的队员们眼中爆发出困兽般的光芒。他们从岩石后、从弹坑里探出身体,手中的武器喷吐出最后的、最疯狂的怒火!突击步枪的短点射如同啄木鸟的敲击,手枪子弹徒劳地撞击着坚硬的岩壁溅起火星,甚至有人捡起死去战友的信号枪,对着那个疯狂喷吐死亡火舌的方向射出一枚刺眼的红色信号弹!炽热的光团在峭壁前方炸开,短暂地干扰了射手的视线。
猛烈的、近乎自杀性的反击火力,奇迹般地让那个重机枪巢的射击节奏出现了一刹那的迟滞!
就是现在!
周锐如同被压到极限的弹簧,从掩体后猛地弹射而出!他将身体压到最低,几乎贴地而行,双腿爆发出超越极限的力量,在布满尖锐碎石、滚烫弹壳和战友遗骸的死亡之地上亡命冲刺!他感觉不到脚下硌人的石块,感觉不到被荆棘藤蔓划破脸颊和手臂的刺痛,整个世界只剩下前方那条越来越近的、散发着潮湿岩石气息的黑暗裂缝,以及耳边呼啸而过的、如同死神冰冷呼吸的子弹破空声!
嗤!一道灼热的能量光束擦着他的战术背心边缘掠过,布料瞬间焦糊卷曲,皮肤传来火辣辣的灼痛!
砰!一块拳头大的碎石砸在他肩胛骨上,剧痛让他眼前一黑,踉跄半步,又咬着牙强行稳住!
“掩护队长!!”身后传来声嘶力竭的吼叫,伴随着更疯狂的射击声。
周锐知道,那是队友在用生命为他争取这最后几米!他喉咙里涌上一股腥甜的铁锈味,双目赤红,所有的意志和力量都灌注在双腿之上!五米!三米!他猛地一个鱼跃,身体狠狠撞在裂缝入口那块滚烫的巨岩上!顾不上撞击带来的眩晕和剧痛,他毫不犹豫地将手中那两颗嗤嗤冒着致命青烟的高爆手雷,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塞进了裂缝深处那一片未知的黑暗之中!
“卧倒——!!!”他嘶吼着,身体死死蜷缩在巨石之后。
轰隆!!!!
两声沉闷却撼动山岳的巨响在狭窄的裂缝深处猛然爆发!脚下的大地剧烈颤抖,如同巨兽在脚下翻身!恐怖的冲击波裹挟着灼热的气浪和无数碎石、粉尘,如同火山喷发般从裂缝口猛烈喷涌而出!整个入口区域的岩壁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几块巨大的悬石在爆炸的震动下轰然砸落,激起漫天烟尘!
“冲!快他妈冲进去!”周锐第一个从烟尘碎石中挣扎爬起,耳朵嗡嗡作响,几乎失聪,他不管不顾地朝着那被炸得豁口更大、烟尘弥漫的裂缝口嘶吼,声音嘶哑变形。
生的希望点燃了最后的潜能!幸存的队员们如同挣脱了锁链的野兽,连滚带爬,相互搀扶着受伤的同伴,爆发出惊人的速度,一头扎进那翻涌着硝烟与尘埃的黑暗裂缝之中!动作慢了一瞬落在最后的队员,被上方反应过来的蚀影士兵射来的密集火力扫中,身体猛地一颤,向前扑倒,被前面的战友拼死拖了进去。
“追!别让他们跑了!”上方传来蚀影指挥官气急败坏的怒吼和杂乱的脚步声。
裂缝内部,狭窄得仅容一人勉强侧身,曲折陡峭,向上延伸。浓重的硝烟味、岩石粉尘味和血腥味混合在一起,呛得人几乎窒息。周锐打开战术手电,昏黄的光柱在弥漫的尘埃中艰难地切割出一道微弱的光路,照亮了湿滑、布满锋利棱角的岩壁和脚下令人心悸的深渊碎石。身后,敌人挖掘堵塞入口碎石和愤怒的叫骂声越来越近,如同索命的鼓点,敲打在每个人的心头。
“快!往上!这缝通到上面就有活路!”周锐的声音在狭窄的岩缝里带着沉闷的回响,他推了一把前面因腿部受伤而行动迟缓的队员,“坚持住!别停下!”
每一步攀爬都如同在刀尖上跳舞,湿滑的岩壁无处着力,嶙峋的凸起刮擦着护甲和皮肤。头顶不断有细小的碎石和沙土簌簌落下,仿佛整座哀嚎峡谷都在对他们发出最后的狞笑,要将他们彻底活埋在这黑暗的墓穴之中。手电光颤抖着,映照出一张张沾满血污泥垢、写满疲惫与恐惧,却又燃烧着不甘与求生欲的脸庞。黑暗的岩缝,如同巨兽贪婪的咽喉,吞噬着这支残破的队伍,将他们拖向未知的命运深处。
实验室深处,隔绝了外部所有的炮火与喧嚣,只有服务器集群低沉而恒定的嗡鸣,如同这座科技堡垒沉重而焦虑的心跳。巨大的环形测试场中央,那幅悬浮着的、代表全球灵源网络命运的虚拟星图,此刻却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池塘,混乱到了极点。原本应如温顺河流般流淌的蓝色能量光带,在核心补丁程序被强行注入后,骤然狂暴!它们疯狂地扭曲、冲突、互相撕扯,如同无数条被激怒的、色彩斑斓的毒蛇在星图内部翻滚绞杀!
刺耳的警报早已不是单调的蜂鸣,而是化作一片连绵不绝、令人头皮发麻的凄厉尖啸!整个测试场被闪烁的、代表毁灭性错误的血红色光芒彻底淹没,映照着林风惨白如纸的脸和他控制台上那双因过度用力而指节发白、微微颤抖的手。
“核心逻辑层协议冲突!层级七!能量湍流反噬!”
“警告!南境第七区模拟节点核心过载!虚拟结构体熔毁倒计时:十、九……”
“北域冰原带基础传输协议崩溃!灵源流完全失控逸散!”
冰冷的电子合成音毫无感情地播报着一个接一个的灾难,每一个词都像重锤砸在在场每一个人的心脏上。虚拟星图上,大片大片象征着重要节点和传输路径的区域,如同被无形的橡皮擦狠狠抹去,从代表严重警告的猩红瞬间化为一片死寂、虚无的灰暗!那景象,残酷地预演着整个全球灵源网络彻底崩解、陷入永恒黑暗的末日图景!
“不可能……怎么会这样……”林风的声音干涩沙哑,像是砂砾在摩擦。他死死盯着主屏幕上瀑布般刷新的、如同天书般复杂却充满致命逻辑悖论的错误代码流,那串由他亲手从混沌深渊中打捞、赋予生命的核心算法,此刻却像一把失控的双刃剑,正在内部疯狂地撕裂着它本该守护的一切。“普适性……底层逻辑是普适的……旧世代的转换枢纽……它们内部的能量编码协议……是截然相反的异端!”巨大的挫败感和技术信仰的崩塌,让他眼前阵阵发黑,胃里翻江倒海。
顾沉舟站在林风身后半步,如同一尊沉默的礁石。三维星图上那片不断蔓延、吞噬着蓝色光芒的灰暗区域,像冰冷沉重的铅块,一层层堆叠在他的胸口,挤压着每一次呼吸。蚀影组织在全球掀起的腥风血雨,无数队员在“磐石”节点、在哀嚎峡谷用血肉之躯争取的分分秒秒,他孤注一掷分兵出击所冒的巨大风险……所有的牺牲和努力,似乎都要在这突如其来的、源自内部的毁灭性冲突面前,化为齑粉。深渊的寒风,仿佛已吹拂到他的后颈。
“多久?”顾沉舟开口,声音低沉得像是从地底传来,每一个音节都带着千钧重压,砸在控制台冰冷的金属表面,“挖出病根,找到解法,需要多久?”
林风猛地转过头。顾沉舟的目光如同实质,没有愤怒,没有指责,只有一种将整个文明存续的重量都压在他肩上的、令人窒息的信任和不容置疑的决绝。这目光比任何斥责都更锋利,瞬间刺穿了林风因技术困境而产生的短暂迷茫和自我怀疑,烫得他灵魂都在战栗。
“不知道!”林风的回答带着一种被逼到悬崖边缘的嘶哑与破釜沉舟,“那些旧时代的转换枢纽……核心逻辑是彻底的黑箱!我们只有最表层的、残缺不全的接口协议手册!冲突发生在最底层……能量态的逻辑表达和转换路径上!就像……就像让水火直接相融!要么,逆向工程,强行破译那些该死的黑盒逻辑,找出冲突点进行规避!要么……”他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近乎疯狂的光芒,“彻底重构补丁程序的核心耦合架构!绕过那些旧时代的‘痼疾’,建立全新的、普适的桥梁!但……这需要时间!海量的时间!而且每一步都如同在万丈深渊上走钢丝,稍有差池,就是全盘崩溃!”
时间!又是这柄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实验室里每一台运转的服务器,每一盏闪烁的指示灯,都像是在为这无形的倒计时敲响丧钟。
苏星晚的身影如同精准的时针,无声地移动到主控台另一侧。她纤细的手指在辅助光屏上快如幻影,复杂的数据流、晦涩的旧文档碎片、冲突的能量波形图在她指尖下飞速组合、拆解、比对。屏幕的冷光映照着她冰雪般剔透又无比冷峻的侧脸。“蚀影不是瞎子。‘磐石’节点的冲天火光和能量湮灭波动,哀嚎峡谷那场震动大地的爆炸,还有我们这里……”她微微抬颌,示意了一下那依旧笼罩在刺目红光和凄厉警报中的测试场,“如此强烈的内部冲突能量溢出,就像黑夜里的灯塔。他们等待的,就是这个机会。”
她的目光抬起,穿透实验室厚重的合金墙壁和层层防御,投向那未知的、弥漫着硝烟的远方,声音冷静得如同在宣读判决书:“下一波攻击,不会再有任何试探。他们会像嗅到腐肉的秃鹫,倾尽所有,在我们解决这个‘痼疾’之前,将我们……彻底碾碎,挫骨扬灰!”
仿佛是为了给苏星晚冷酷的预言加上最血腥的注脚——
呜——呜——呜——!!!
一种前所未有、穿透力极强的凄厉防空警报,如同垂死巨兽最后的悲鸣,骤然撕裂了实验室基地上空凝重的空气!这警报声浪之强,甚至穿透了厚重的隔音层,狠狠撞入每个人的耳膜,直抵心脏!
“侦测到超大规模空中打击群!高度急速降低!能量特征匹配……蚀影‘剃刀’级突击空母!数量……超过十艘!伴随突击舰数量……无法统计!预计接触时间……两分钟!”雷达监控员的嘶吼声带着无法抑制的惊骇,在总通讯频道里炸响!
几乎同时,地面监控画面剧烈抖动,切换到基地外围防线。“警报!外围三号、七号传感阵列被摧毁!侦测到超高能级地面冲击信号!是……是‘破城槌’!至少三台!他们动用了‘破城槌’!”负责地面防御的军官声音都变了调。
指挥中心巨大的三维全息战术地图上,象征着蚀影进攻力量的、密密麻麻的猩红色光点,如同致命的瘟疫孢子,瞬间布满了天空和地面!代表突击空母的巨大三角光标如同滴血的屠刀,正从云层之上悍然压下;代表“破城槌”攻城巨兽的沉重方块光标,则如同移动的山岳,在地面上犁开死亡的轨迹,朝着基地能量护盾最薄弱的方向隆隆推进!毁灭的浪潮,从天空到地面,形成了一张密不透风的死亡之网,朝着孤岛般的实验室基地,轰然合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