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个满的氧气瓶,即使以最节省的模式使用,也只够支持Ecmo和呼吸机维持一个人的生命……最多半小时!
二选一!
要么,氧气供给田翠的Ecmo,维系她刚刚复苏、依旧脆弱不堪的生命,放弃对贺兰敏的抢救(没有氧气支持,他的中毒症状会迅速恶化致死)!
要么,将氧气优先用于贺兰敏的高流量吸氧和可能的后续抢救(如高压氧),切断田翠的Ecmo支持——那无异于直接宣告她的死亡!
冰冷的抉择,带着死亡的重量,狠狠压在周景明的肩上。空气里弥漫的硫磺味、血腥味、苦杏仁味和皮肉烧焦的恶臭,混合成一种令人窒息的绝望气息。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中——
“咚…咚…咚…咚…咚…”
一阵沉闷的、带着诡异节奏的敲击声,如同从地狱深处传来,毫无征兆地在头顶的通风管道深处响起!
不是之前的切割声!也不是毒气释放的倒计时!而是清晰的、富有规律的敲击!三声稍长的间隔后,紧跟着两声短促的敲击!然后停顿几秒,又重复一次!
三长!两短!
这节奏……周景明的瞳孔骤然收缩!作为卧底,他对这种古老的、在特殊环境中传递信息的敲击密码再熟悉不过!这是……某种接头或者表示“安全\/危险”的特定信号?还是……贺兰容华新的把戏?
敲击声并不急躁,反而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从容和戏谑,在空旷的管道里回荡,如同幽灵的呓语。它像一把冰冷的钥匙,试图撬开这铁罐子般的空间里紧绷到极限的神经。
周景明握紧了右拳,受伤的左手掌心传来撕裂般的痛楚,让他保持着最后的清醒。他警惕地盯着头顶通风管道的破口,全身肌肉绷紧,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贺兰容华的人这么快就清理了管道里的蒸汽废液,重新逼近了?还是……另有所图?
“呃……咳……”
手术台上,田翠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敲击声,或者更可能是体内残存的毒素和Ecmo带来的强烈不适所刺激,发出了一声极其微弱、带着痛苦的呻吟。她的睫毛剧烈地颤抖着,似乎想要睁开,却又无力做到。
而就在她无意识挣扎的瞬间,她那一直冰冷垂落、放在身体一侧的右手,仿佛被某种残留的意念驱动,极其艰难地、极其缓慢地……抬了起来。她的指尖,在虚空中茫然地摸索着,方向……正是旁边金属推车上,贺兰敏那只同样垂落、沾满黑血、还在微微抽搐的手!
她的指尖,带着Ecmo带来的微弱体温,终于触碰到了贺兰敏冰凉的手腕皮肤。
触碰到……那皮肤之下,微弱却依旧顽强搏动着的脉搏!
一下。
又一下。
那脉搏的跳动,透过冰冷的皮肤,传递到田翠的指尖,仿佛一道微弱却真实的电流,瞬间贯穿了她混沌的意识深处!
混乱破碎的记忆碎片,如同被这道电流强行激活、串联!
冰冷的坠落!无边的黑暗,窒息的海水……
灼热的火把!跳跃的火焰,映照着少年染血的脸庞,那只滚烫的手死死抓住她……
粗大的铁链!缠绕在孤儿院侧后方的铁门上!巨大的挂锁!锁死了唯一的生路!
燃烧的火把! 少年贺兰敏嘶吼着,将跳跃的火焰狠狠捅向铁链与挂锁的连接处!高温灼烧着金属,发出刺鼻的气味!铁链在火焰中变得通红!他是在……用火把烧灼锁链!试图将其熔断!而不是……点燃化学品堆?!
“锁……链……” 田翠的喉咙里,发出极其微弱、如同呓语般的气音。她的指尖,死死地、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抠住了贺兰敏手腕上搏动的脉搏点!仿佛那是连接着两个濒死灵魂的唯一纽带!
她的眼皮颤抖得更加剧烈,几滴生理性的泪水从紧闭的眼角渗出,混合着脸上的污迹滑落。在药物、机器和濒死体验的混沌中,一个颠覆性的认知,如同冲破乌云的阳光,艰难地、却无比清晰地照进了她的意识!
“别……” 她的嘴唇翕动着,声音微弱得如同蚊蚋,却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哀求,她的指尖死死抠着贺兰敏的脉搏,仿佛要将自己的生命力通过这接触传递过去,“……丢下他……”
她的头极其艰难地转向周景明的方向,紧闭的眼皮下,似乎有目光在努力聚焦,声音断断续续,却拼尽全力:
“火把……是……烧断……门栓的……锁链……他……在……开……路……”
烧断门栓!开路!
田翠这微弱却石破天惊的呓语,如同惊雷,狠狠劈在周景明的神经上!他猛地看向田翠,又看向旁边在剧毒中痛苦挣扎的贺兰敏!
七年前孤儿院的大火……少年贺兰敏举着火把……不是在放火毁灭证据?而是在……用火焰熔断锁链,为被困的孩子们(包括田翠)强行开辟一条生路?!
这个颠覆性的真相,如同飓风,瞬间席卷了周景明的大脑!所有的线索、贺兰敏血书中的痛苦与挣扎、他对田翠那复杂到极致的“拯救”与“禁锢”……在这一刻似乎都找到了一个全新的、令人震撼的注脚!
通风管道里,那三长两短的敲击声再次响起!这一次,带着一丝明显的不耐烦!
“咚…咚…咚…咚…咚…”
周景明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眼中,所有的挣扎、权衡、冰冷的任务逻辑,在田翠那微弱却坚定的哀求、贺兰敏手腕上顽强搏动的脉搏、以及头顶那催命的敲击声中,被一种更原始、更炽烈的决绝所取代!
他的目光扫过墙角仅剩的两个氧气瓶,又扫过两张濒死的“病床”。
没有时间了!
他染血的右手猛地抬起,不是去拿氧气瓶的阀门,而是狠狠抓向腰间枪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