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暴雨残像与困兽之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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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可能……”
贺兰敏嘶哑破碎的呓语,裹挟着深入骨髓的惊骇与恐惧,在暴雨的喧嚣中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他高大的身躯剧烈摇晃着,捂着后背狂涌鲜血的伤口,踉跄后退,每一步都在污浊的地面上留下刺目的猩红脚印。那双曾燃烧着地狱之火、冰冷漠然的黑眸,此刻死死地钉在污水里那张被雨水浸透、边缘焦黑的b超图上,瞳孔因巨大的冲击而涣散、震颤。
那模糊的孕囊轮廓,旁边手写的“异常活性?存疑”标注,像一把淬毒的冰锥,狠狠凿开了他记忆深处最坚固的冰层!林晚晴绝望痛苦的脸、冰冷器械的寒光、那些被刻意尘封的、关于母亲最后岁月的破碎低语和家族讳莫如深的沉默……瞬间如同决堤的洪流,混合着酒精灼烧和刀伤的剧痛,疯狂冲击着他摇摇欲坠的意志!
“呃啊——!”贺兰敏猛地弓身,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痛苦嘶吼,仿佛灵魂被硬生生撕裂!高烧、失血、精神的巨大冲击,终于彻底压垮了他强弩之末的身体!他眼前一黑,如同被抽掉了所有支撑的山岳,高大的身躯轰然向前栽倒!
“砰!”
沉重的闷响!他重重地砸在田翠身前不到半米的、冰冷湿滑的地面上!泥水混合着他后背涌出的鲜血,瞬间将他身下染成一片狰狞的暗红。他侧着脸,苍白如纸,雨水冲刷着他紧闭的眼睑和毫无血色的嘴唇,只有胸膛还在微弱地起伏,证明他还活着。
田翠瘫倒在废墟中,左侧太阳穴撕裂般的剧痛和麻木让她意识模糊,视野晃动得如同颠簸的船舱。贺兰敏倒下的巨大声响和溅起的冰冷泥水让她猛地一颤!她艰难地抬起沉重的眼皮,透过被血水和雨水糊住的视线,看到那个如同魔神般追杀她的男人,此刻像一头濒死的巨兽,倒在血泊泥泞之中,距离她近在咫尺!
巨大的惊愕瞬间压过了身体的剧痛和恐惧。他……就这么倒下了?因为那张b超图?那张揭示了他母亲被当作实验品、孩子可能被活体夺走的证据?
一丝扭曲的、报复性的快感如同毒藤,悄然缠绕上田翠冰冷的心脏。活该!贺兰敏!这就是报应!看着你母亲受苦的证据,滋味如何?!
但下一秒,更强烈的求生欲如同冰水浇头,让她瞬间清醒!机会!这是她唯一逃脱的机会!趁他昏迷,必须立刻离开这个鬼地方!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所有情绪!田翠咬紧牙关,口腔里满是血腥味。她强忍着太阳穴撕裂般的眩晕和全身散架般的剧痛,用唯一还能动弹的右臂,死死撑住冰冷潮湿的地面,一点一点,极其艰难地将自己如同破布娃娃般的身体从碎木和金属边缘中拖拽出来!每一次移动都牵扯着左臂、腰侧新添的伤口,火辣辣的痛楚让她眼前阵阵发黑,冷汗混合着雨水浸透了全身。
她不能死在这里!绝不能!
终于,她挣脱了废墟的桎梏,半趴半跪在冰冷的泥水里。目光下意识地扫过贺兰敏倒在血泊中的身体,扫过他苍白如纸的脸……最终,定格在他身侧不远处,那个同样浸泡在污水和血泊中的深棕色档案盒!
盒子摔开了,里面的纸张被雨水浸透,糊成一团。那张关键的、如同诅咒般的b超图,就在贺兰敏的手边!
不行!这东西绝不能留在这里!更不能落在苏醒后的贺兰敏手中!这是她反击的唯一武器,是揭露贺兰家族滔天罪恶的关键证据!
田翠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她忍着剧痛,手脚并用地朝着档案盒爬去!冰冷的泥水灌入她的口鼻,呛得她剧烈咳嗽。距离盒子只有一米……半米……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湿漉漉的盒身时——
“唔……”
一声极其微弱、却如同惊雷般的呻吟,从贺兰敏的喉咙里逸出!
田翠的动作瞬间僵住!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冻结!她惊恐地抬头!
贺兰敏紧闭的眼睑下,眼球在剧烈地转动!浓密濡湿的睫毛颤抖着!他沾满泥泞和血污的手指,无意识地抽搐了一下,指尖……正搭在那张浸在血水里的b超图上!
他要醒了?!这么快?!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巨手,瞬间攫住了田翠的心脏!她甚至来不及思考,身体的本能已经做出了反应!她猛地扑过去,不再顾忌盒子,目标直指那张b超图!指尖狠狠抓住那张被血水浸泡、边缘开始软化的纸片,用力一扯!
“嘶啦——!”
脆弱的纸张在撕扯中发出一声哀鸣!本就模糊的影像被撕裂了一大块!田翠只抢到了残缺的大半张!
与此同时——
“呃……”贺兰敏猛地睁开了眼睛!
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因为剧痛和高烧而布满猩红的血丝,眼神涣散而迷茫,仿佛刚从最深的地狱梦魇中挣扎出来。但当他涣散的视线聚焦,看清近在咫尺、正从他手边抢夺东西的田翠时,迷茫瞬间被一种本能的、野兽般的警惕和暴戾取代!
“滚开!”他嘶哑地低吼,沾满血泥的手猛地抬起,带着一股重伤之下依旧惊人的蛮力,狠狠抓向田翠握着残破b超图的手腕!
田翠早有防备!在他睁眼的瞬间,她已经猛地缩手,同时用尽全身力气向后翻滚!
“刺啦——!”
贺兰敏染血的指尖只来得及撕扯下田翠身上那件早已破烂不堪的黑色衬衫的一角!布帛撕裂的声音在雨声中格外刺耳!
田翠狼狈地滚到一边,大口喘着粗气,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爆炸!她顾不上被撕破的衣服和暴露的肌肤,将那张残缺的b超图死死攥在手心,塞进贴身仅剩的、同样湿透的背心内!冰冷湿滑的纸张紧贴着滚烫的皮肤,带来一种异样的战栗。
贺兰敏一击落空,似乎耗尽了刚刚凝聚起的一点力气。他痛苦地喘息着,试图撑起身体,但后背的伤口因为动作而再次涌出大量鲜血,剧痛让他闷哼一声,再次无力地趴伏在泥泞中,只能用那双燃烧着痛苦、愤怒和惊疑不定的猩红眼眸,死死地、如同毒蛇般锁定着田翠。
“你……拿了什么……”他嘶哑的声音断断续续,带着浓重的血腥气,“交……出来……”
田翠背靠着冰冷的、布满涂鸦的墙壁,全身湿透,狼狈不堪,左额角的伤口还在渗血,混合着雨水滑落。但她的眼神,却在对上贺兰敏那双充满杀意的猩红眼眸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冰冷刺骨的恨意和绝不屈服的火焰!
“拿了什么?”田翠的声音因为寒冷和剧痛而微微发颤,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近乎疯狂的嘲讽,“拿了你们贺兰家……不,拿了贺兰容华那个老妖婆,活剖孕妇、夺走婴儿的罪证!贺兰敏,看清楚了吗?那张图!那个可能还活着的孩子!就是你那个好奶奶造的孽!你母亲的命!你那个未出世兄弟的命!都是她手里的试验品!你现在还像个疯狗一样替她卖命追杀我?!”
她的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匕首,狠狠扎进贺兰敏最鲜血淋漓的伤口!她就是要撕开他最后的遮羞布,将贺兰家族最肮脏、最血腥的罪恶,血淋淋地摊开在他面前!
“闭嘴!!!”贺兰敏如同被踩到尾巴的猛兽,发出一声暴怒到极致的嘶吼!他猛地抬起头,脖颈上青筋暴跳,猩红的眼眸死死瞪着田翠,里面翻涌着滔天的怒火、被戳破秘密的惊惶和一种近乎崩溃的痛苦!“你懂什么?!你他妈知道什么?!再敢污蔑……呃啊!”他激动地想要撑起身体,却再次牵动伤口,剧痛让他眼前发黑,身体剧烈地痉挛起来,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鲜血从嘴角溢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