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州古道的夜雾裹着秋凉,庞德裹紧身上的曹军皮甲,指尖轻轻叩了叩腰间的铜铃。
这是他亲兵特有的标记,十二道铜纹刻着“庞德”二字,此刻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队伍最前面的运粮车压过碎石,车辙比寻常粮队深了三寸——底下不是粟米,是用麻袋装着的环首刀,每把刀鞘都用谷壳塞紧,免得碰撞出声。
“第七道关卡到了。”身边的亲兵压低声音。
庞德抬眼,首阳山的轮廓在夜色里像头伏地的野兽,关卡的火把连成一线,映出“首阳”二字的木牌。
他摸了摸怀里的密信,胖子功曹三天前塞给他的,说第七道关卡守军贪财,只要露出半车粮食当例钱,保管放行。
可前六道关卡都太顺了,顺得他后颈发紧——那胖子拍着油光水滑的肚皮信誓旦旦时,汗珠顺着双下巴直往下淌,哪像个稳当的?
“停车!”关卡的喝令声打断思绪。
为首的将领披着玄铁鱼鳞甲,刀疤从左眉骨贯到下颌,正提着火把绕粮车打转。
庞德认出这是王将军,首阳山守军里出了名的“铁算盘”,去年曹操巡视时,他连军粮袋上多缝的半寸布都要记入账册。
“军爷辛苦。”庞德堆出副讨好的笑,掀开第一辆车的篷布角,谷香混着潮气涌出来,“泾阳新收的秋粮,给兄弟们垫垫肚子。”他摸出块碎银要递,王将军却没接,火把凑到车辙边——车辙里嵌着半截断刀,刀刃上还沾着铁锈。
“粮车装兵器?”王将军突然拔佩剑抵住庞德咽喉,“说!哪部分的?”
庞德的瞳孔骤缩。
他看见王将军身后的守军已经举起了长矛,队伍最后几个亲兵的手正往腰间摸——那是动手的暗号。
他猛地抓住王将军手腕往怀里带,佩剑“当啷”掉在地上,同时大喝:“反了!”
篷布“哗啦”掀开,二十把环首刀出鞘的清鸣惊飞了林子里的夜鸦。
王将军踢开脚边的断刀,吼道:“点烽火!”话音未落,一支短箭擦着他耳朵钉在烽火杆上——是庞德的袖箭。
守军和伪装的西凉兵瞬间绞作一团,刀光映得火把忽明忽暗。
庞德抽出腰间九环刀,刀背磕在一个守军后颈,转头对亲兵喊:“留活口!”他踢开压在身上的尸体,正看见王将军抓着绳索往烽火台跑,火把照得他脸上的刀疤像条活物。
“拦住他!”庞德挥刀砍翻两个守军,可王将军已经拉动了绳索——“轰”的一声,橘红色的火光腾起,在首阳山的夜空里炸开。
“完了。”庞德咬碎后槽牙。
他原计划是摸进粮仓再动手,如今提前暴露,只能硬闯。
他揪起个吓瘫的守军衣领:“粮仓的小路在哪?”守军抖得像筛糠:“后...后山有羊肠小道,只容一人一马,平...平时没人守...”
“放屁!”庞德甩了他个耳光。
胖子功曹明明说小道能过五人队,这守军的话和地图对不上。
他扫了眼混战的人群,王将军的尸体倒在烽火台下,胸口插着自己的佩剑——死不瞑目。
庞德擦了擦刀上的血,对亲兵吼:“留一半人断后,其余跟我走小道!”
首阳山粮仓内,张华正对着军报皱眉。
案上的烛火被夜风吹得摇晃,把“泾阳粮道畅通”几个字映得忽明忽暗。
突然,帐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将军!第七道关卡烽火!”
张华猛地站起,佩刀“当”的一声撞在案角。
“误触?”他抓过头盔扣在头上,“张二牛带百人队去查,其余人披甲列队!”他冲出帐门,正看见士兵们举着火把奔跑,甲叶相撞的声响像暴雨打在青瓦上。
“将军!”斥候跌跌撞撞跑来,脸上沾着血,“王将军...战死了,来的是庞德的西凉兵!”
张华的手一抖,头盔差点掉在地上。
他盯着远处的烽火,突然想起三天前胖子功曹送粮时的模样——那胖子拍着肚皮说“首阳山固若金汤”,汗珠却把官服前襟浸得透湿。
现在想来,哪是热的,分明是心虚。
庞德带着人摸到小道入口时,山风卷着血腥气灌进领口。
他借着火把光看了眼地图,边角的油渍还在——是胖子功曹递地图时故意蹭的。
小道窄得离谱,只能容一人侧身过,马根本上不去。
前军的小卒回头喊:“将军,这道比胖子说的窄了一半!”
庞德的太阳穴突突直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