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阳城外的雪粒子仍未停,打在袁尚的玄铁盔上发出细碎的响。
探马的红缨枪尖还滴着融雪,他盯着田丰发灰的鬓角,忽然想起昨夜审配递来的密报——邺城粮仓的粟米里掺了三成河沙。
\"元皓公且说。\"他勒住马,喉结动了动,\"这定阳城该如何破?\"
田丰的瘦马向前凑了两步,马蹄在雪地上碾出深痕:\"袁谭仗着东山营与城池互为犄角,实则软肋在粮道。
明公只需围而不攻,断其运粮之路——\"他枯树般的手指指向北方,\"那粮道沿滹沱河走,两岸皆是芦苇荡,派文丑带三千精骑伏在芦苇后,运粮队一来便截,比硬攻省时省力。\"
袁尚的瞳孔微微收缩。
他想起父亲临终前攥着他手腕说\"显甫当承大位\",又想起袁谭在黎阳城头挂起的\"讨逆\"大旗——这个同父异母的兄长,总把他当乳臭未干的黄口小儿。
\"文丑!\"他突然扯开嗓子,声震雪原。
左侧队列里冲出一员黑甲大将,铁胎弓在肩头晃出冷光:\"末将在!\"
\"带五千骑去断粮道,围定阳城。\"袁尚抽出腰间佩剑,剑锋挑开一团雪雾,\"只许叫阵,不许硬攻。
袁谭若派兵突围,便放箭射回。\"
文丑单膝点地,铠甲与积雪相撞发出闷响:\"末将定叫袁谭连粒米都送不进城!\"
定阳城楼的箭垛上,陈琳的玉珏撞在青砖上,叮当作响。
他望着十里外的粮道,原本络绎不绝的运粮车此刻全堵在芦苇荡前——三辆粮车翻倒在地,车夫的惨叫被北风撕碎,文丑的黑旗在芦苇丛中若隐若现。
\"明公!\"他踉跄着跑下城楼,靴底的积雪在青石板上滑出两道白痕,\"粮道被断了!
文丑那厮......\"
正擦着青釭剑的袁谭手一抖,剑穗上的红绒球砸在案几上。
他猛地站起,案上的军报被带得纷纷落地:\"淳于仲简不是守着东山营吗?
让他带两千人去冲粮道!\"
\"东山营的探马来报。\"亲兵掀开帐帘,冻得发紫的手捧着木简,\"淳于将军说'袁显甫的毛孩子能奈我何',正和偏将们围着火炉喝酒。\"
陈琳的指甲掐进掌心。
他想起三日前在东山营看到的——淳于琼的酒葫芦里装的不是酒,是掺了水的薄醪,士兵们啃着冻硬的炊饼,眼神比雪还冷。
\"明公,末将再劝一次。\"他突然跪了下去,玉珏磕在地上裂出细纹,\"定阳城虽固,可粮草只够七日。
不如趁夜弃城,去平原郡与高干汇合......\"
\"住口!\"袁谭的剑\"嗡\"地出鞘,寒光掠过陈琳的眉骨,\"你这是动摇军心!
当年父亲在时,你替我写《为袁绍檄豫州文》时的胆气呢?\"
帐外突然传来喧哗。
袁谭掀开帐帘,正见几个士兵揪着个伙夫,那伙夫怀里还揣着半块发霉的炊饼:\"军粮里掺沙!
这怎么吃?\"
\"拉下去斩了!\"袁谭的声音发颤。
他望着士兵拖走伙夫时甩在雪地上的沙粒,喉间像塞了团冻硬的棉絮——三天前开仓放粮时,他就闻到了沙粒的土腥气,可那时他想着\"不过掺了点沙,熬熬就过去了\"。
第七日寅时,东山营的火光刺破夜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