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淄招贤馆的灯火亮起时,陈宫的马已累得直喘。
他把马缰扔给门吏,抱着木简冲进院子。
值夜的书吏见他浑身是泥,刚要拦,却瞥见他怀里的木简:\"先生请!
笔墨在东厢!\"
东厢的烛火燃了半夜。
陈宫蘸墨的手稳得像刻碑,从均田制写到军屯法,从乡学兴办到匠户立谱,墨迹在简上洇开,倒比他三年前写的更沉了几分。
天快亮时,他伏在案上睡过去,手里还攥着半支笔。
\"轻些。\"
陈宫是被一声低喝惊醒的。
他抬眼,正撞进一双温和的眼睛里——那是个穿青布襕衫的男子,手里端着陶碗,碗里的粥还冒着热气。
\"使君?\"书吏在门口压低声音。
陈宫猛地起身,木简\"哗啦\"掉在地上。
他慌忙去捡,却被对方抢先一步:\"先生的策论,备已读过。\"刘备弯腰拾起木简,指腹擦过\"劝农桑者得爵\"那行字,\"写得好,只是......\"他抬头笑,\"先生一夜未食,先喝些粥?\"
陈宫望着陶碗里浮着的枣子,突然想起茶棚里老汉的话。
他喉头发紧,接过碗时指尖发颤:\"使君待草民如此......\"
\"先生不是草民。\"刘备替他摆正案上的笔,\"是备求了许久的贤才。\"
晨雾里,招贤馆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陈宫捧着新研的墨站在阶前,看刘备的影子被阳光拉得老长,像株根系发达的树。
他忽然明白,为何那些匠户、农夫愿意翻山越岭来临淄——这里的主君,会蹲下来替小兵系鞋带,会站在门外等一个素未谋面的文士醒来。
此时的临淄城西,造纸坊的烟囱正飘起淡蓝的烟。
林方捏着半干的纸页冲进军师府时,陈子元正在看各地送来的户籍册。
\"军师!\"林方的声音带着哭腔,\"您看!\"
陈子元接过纸页。
粗麻纤维交织成的薄片还有些毛边,却比竹简轻,比帛便宜。
他指尖拂过\"临淄匠户谱\"几个墨字,忽然想起昨日在城头望见的人群——背着书箱的少年,挑着工具箱的匠人,他们怀里揣的,不正是这样的纸?
\"先别声张。\"他把纸页放进铜匣,锁扣\"咔嗒\"一声,\"去把张师傅请来,还有......\"他望着窗外渐起的人声,\"让招贤馆多备些笔墨。\"
远处传来开城门的梆子声。
陈宫的策论被风掀起一页,墨迹在晨光里发亮,像极了造纸坊那炉刚烧起的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