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老丁很懊恼,“刚才乱成一团,根本顾不上!现在咋办?老王他……”
“听我说!”林小山眼神瞬间锐利如刀锋,“你换个安全地方,马上给我想办法搞清老王楼下小卖部那个姓陈的老板的电话!那胖子以前总爱赊账,我跟老王喝酒时碰见过他去找老王结账,应该存过老王号码!你想办法拿到!我这就打给你!”必须绕开老王那个可能已经被完全监视的住处!小卖部老板这种边缘人物,反而是此时唯一可能突破的点!
“明白!”老丁的声音透着一种破釜沉舟的狠劲。
电话挂断。冰冷的雨水顺着林小山线条绷紧的下巴滴落。槐树下,人群的情绪明显被点燃了。虽然没人高声喧哗,但那压抑的低语声里,夹杂着越来越多清晰的词句:
“太欺负人了!” “不就是嫌‘安心购’便宜么?” “砸人饭碗!天打雷劈的!” “我儿子说在另一个小区门口也看到林老板在弄散货……” “走!去看看!”
议论声中,那个抱孩子的年轻女人又回来了。这一次,她把孩子交给了男人,自己走到麻袋前,弯腰费力地抱起了两个分量十足的大土豆。
“妹子,拿两个就够了!”旁边一个大妈提醒她。
那女人沉默地把土豆抱在怀里,抬起头,目光穿过稀疏的雨丝,落在背靠冰冷铁皮告示牌的林小山身上。她的眼神很复杂,有同情,有愤怒,还有一种压抑的难过。她没有说话,只是抱着土豆,转身消失在小区的门洞阴影里。
像一点微弱的火星,投入了干燥的草丛。愤怒的议论在蔓延,无声的行动也在蔓延。
就在这时,手机在林小山冰冷潮湿的手心,再次震动起来!是老丁!
接通。
“小山哥,搞到了!那姓陈的电话是137xxxxxxxx!他说今天一大早就没见过老王!但昨晚老王在楼下跟他闲聊时,接了个电话,听着好像要去城南老钢厂宿舍那边……见什么人?不知道!他就提了一耳朵,说什么‘账本带到钢宿舍对面老刘那儿去’……妈的,这老陈说话太墨迹,断断续续的!”
钢宿舍?老刘?!
林小山的瞳孔骤然收缩!所有线索瞬间在冰冷泥沼中连成一道寒光!
“老王昨晚在楼下跟老陈提过去钢宿舍对面的‘老刘那儿’,带‘账本’……” “账本带到钢宿舍对面老刘那儿去……” 老陈断断续续复述的老王昨晚的话,像一把冰冷的钥匙,咔哒一声,打开了拼图中最致命的一块!
不是出租屋!
他们监视的是他林小山和王德发可能的联络点!而真正的“账本”,老王根本就没放在自己身上!打完那个含糊不清的电话之后,老王就已经警觉了!他把那份要命的东西,送到了城南老钢厂宿舍区那个开报刊亭的刘瘸子手里!那个整天只知道捧着武侠小说、存在感极低的跛子!那个连顾永福的鹰犬都完全不会多看一眼的人!
“城南老钢厂宿舍!门口报刊亭!刘瘸子!”林小山的呼吸瞬间粗重起来,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地狂跳,几乎要冲破肋骨!不是恐惧,是绝境中找到唯一一道生门的巨大冲击!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
“我现在就去!”老丁在电话那头也反应过来,声音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狠劲。
“不!”林小山的声音斩钉截铁,像冰层裂开,“你目标太大!躲好!告诉我位置!我去!”老王是为了他涉险,现在那份能钉死顾永福的东西近在咫尺,他不可能再等!哪怕那是刀山火海,他也要闯进去!
“钢宿舍那片儿拆了一半!乱得很!报刊亭就在挨着大路边、对着唯一还在住人的那栋灰楼门口!老刘就住报刊亭后面的小隔间!”老丁飞快地描述着。
“知道了。”林小山挂断电话,眼神如同淬火的钢铁,冰冷又滚烫。他最后看了一眼槐树下那涌动的人群——麻袋里的土豆白菜下去了一小半,台阶上那摊狼藉的烂挂面也几乎被沉默的人群捡拾干净。
没有人喧哗,一种压抑的、积蓄的怒火在冰冷的雨水中酝酿发酵。
他不再停留,转身挤开两个挡路的看客,头也不回地扎进越来越密的雨幕里。脚下泥泞冰冷,每一步都打滑,他却跑得极快,像一头被逼入绝境却嗅到猎物的孤狼。城东的泥水废墟被狠狠甩在身后,冰冷的雨丝如同无数细针扎在脸上、颈上,却浇不灭心头那股几乎要烧穿胸腔的灼热和冰冷交织的气焰!
绕过低矮的、写满鲜红“拆”字的断壁残垣,冲过一片堆满建筑垃圾的开阔地。老钢厂宿舍区像被遗忘在城市角落的疮疤,暴露在风雨中。大半楼栋都只剩空洞的窗框骨架,唯有靠大路边那栋五层灰楼,像一只伤痕累累、却依旧倔强矗立的巨兽。
报刊亭!
简陋的绿色铁皮小亭子,孤零零地杵在灰楼正对面,被雨水冲刷得一片暗沉。亭子的挡板关着,旁边堆着一摞捆扎好的旧报纸和纸壳,上面盖着一张破烂塑料布,被雨水打得噼啪作响。整个区域死寂一片,只有雨水的喧嚣。
林小山脚步不停,喘着粗气冲过马路。距离报刊亭还有十几米时,他锐利的目光猛地盯在那堆捆好的报纸和纸壳上!
报纸捆扎的方式很平常,麻绳扎紧。但在最外面一层被雨水彻底浸湿、颜色发黑的报纸下面……
一根细细的、亮黄色的崭新尼龙打包带!像是打包其他新货物时断裂掉下的残留头子,与周围陈旧破烂的景象格格不入!
电光石火间!老王最后那句被打断的话再次在脑中炸响!——“东西被截了……他们知……” 知道什么?!或许……知道“新货”?!
林小山瞳孔骤缩!脚下猛地急刹!身体因惯性在泥泞湿滑的地面上踉跄出两步,重重撞在路边一根锈迹斑斑的电线杆上!冰冷的铁锈和油漆碎屑蹭在他湿透的夹克肩头!顾不上疼痛,他几乎是凭借本能,用尽全身力气将自己沉重的身体猛地压向冰凉粗糙的水泥电线杆背后!
几乎就在他的身体死死贴住冰冷电线杆后背的同一毫秒!
砰!!!
一声极其沉闷、如同重锤砸进装满沙土的麻袋的枪声!狠狠撕裂了连绵的雨幕!
报刊亭那扇紧紧关着的绿色铁皮挡板门!瞬间被轰开一个巨大的不规则豁口!破碎扭曲的铁皮向亭内狠狠翻卷撕裂!炸开的木屑和喷溅的黑油(亭子内部糊墙的旧报纸和杂物)如同烟雾般从豁口处猛然喷出!紧接着!是重物砸在地上的闷响!
隔着雨幕和飞扬的碎屑,林小山贴着冰凉刺骨的电线杆,眼角的余光清晰地扫到报刊亭内部狭小空间的墙上——一片被炸开的油污报纸的深色背景中,几抹新鲜喷溅上去的、在昏暗光线下呈现出极端刺目且邪恶的暗红色泽!
他握紧了手中那根一直没丢的、从泥里捡起的冰冷铁棍。指节处被粗糙的棍身磨破,混着雨水和铁锈渗出的血水顺着冰冷的金属缓缓流淌而下。
报纸捆上那根崭新的黄色尼龙带碎片,此刻在视野边缘像一条阴冷的蛇。报刊亭里那死寂的、喷溅上墙的暗红触目惊心。
一个冰冷粘稠的声音带着嘲弄,贴着湿冷的铁皮棚壁,缓缓钻出豁口:
“林老板……真让人难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