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瑛要参加乡试的消息,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贾府上下激起了千层浪。这浪涛拍打着各处院落,激起的回响却截然不同。
荣庆堂内,檀香袅袅。贾母歪在铺着金钱蟒引枕的软榻上,鸳鸯正力道适中地为她捶着腿。听到底下婆子回禀此事,贾母捻着佛珠的手微微一顿,闭着的眼睛缓缓睁开,浑浊的眼底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有惊讶,有审视,最终化作一声意味不明的叹息:“这孩子…倒是个能折腾的。靖安伯的爵位还不够他显赫?偏要去挤那独木桥。” 语气听不出是赞是贬,只带着一种历经世事的疲惫和深沉的考量。她挥挥手,示意婆子下去,重新闭上眼睛,手中的佛珠捻动得更快了。这府里的水,怕是又要被他搅得更浑了。
荣禧堂东边的三间耳房内,王夫人正端坐在炕上,手里捧着一盏参茶,面无表情地听着周瑞家的低声回话。当听到“三爷要下场考举人”时,王夫人端着茶盏的手猛地一紧,指节因用力而泛白,那保养得宜、染着鲜亮蔻丹的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她猛地将茶盏重重顿在炕桌上,发出“哐当”一声脆响,几滴滚烫的茶水溅了出来。
“他?!”王夫人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字,胸口剧烈起伏着,平日里端方持重的脸此刻因嫉恨而微微扭曲,“一个下贱种子生的庶孽!仗着走了狗屎运得了点军功,就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如今竟也妄想蟾宫折桂,挤进清贵文臣的路子?他也配!” 声音尖利,带着刻骨的怨毒。她想起自己那不成器的宝玉,再看看这庶子竟如此上进,恨意如同毒蛇噬咬着她的心。周瑞家的吓得大气不敢出,垂手肃立。
王熙凤得了消息,闻言“哟”了一声,丹凤眼里精光一闪,随即拍手笑道:“这可真是新鲜事儿!咱们三爷是嫌爵位太高,想尝尝案牍劳形的滋味了?还是嫌这府里太平静,非要再添把火?” 她来回踱步,脸上笑容明艳,心思却转得飞快,“考吧考吧!考中了,是咱们府上的光彩,老太太老爷面上有光;考不中,那笑话也够咱们乐呵一阵子!横竖咱们看戏,左右不吃亏!” 她语气轻快,带着唯恐天下不乱的精明算计。
贾政的反应最为直接。他正在书房,闻听贾瑛要参加乡试,先是愕然,随即脸上竟露出了难得的、发自内心的笑容,连声道:“好!好!瑛哥儿有此志向,实乃我贾门之幸!总算…总算还有个肯上进的!” 他想起自己那整日只知在内帏厮混、厌恶读书的嫡子宝玉,再看看这个庶出的侄子,竟有如此锐气,心中又是欣慰又是酸楚。他立刻吩咐小厮:“去!给我把宝玉叫来!老爷要考教考教功课!”
李纨正带着儿子贾兰在灯下温书。小丫头悄悄进来告诉了消息。李纨微微一怔,随即眼中流露出真切的赞赏,她放下手中的书卷,轻轻摸了摸贾兰的头,温声道:“兰儿,听见了么?你三叔有爵位在身,尚不忘勤学苦读,求取功名正途。这才是男儿立身的根本。你需得更加用功,以你三叔为榜样才是。” 小小年纪的贾兰似懂非懂,但见母亲神色郑重,也用力点了点头:“兰儿记住了,要向三叔学习。”
消息传到怡红院,不啻于一道晴天霹雳。贾宝玉正歪在榻上,由袭人喂着吃糖蒸酥酪,晴雯在旁边打扇子。麝月掀帘子进来,带着点新奇的口吻道:“宝二爷,可了不得,听说东院那位三爷,要下场考举人去了!”
“哐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