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国府，天香楼。

暖阁内熏香浓得化不开，丝竹管弦靡靡之音不绝于耳。贾珍歪在铺着白虎皮的暖榻上，敞着怀，露出松弛的皮肉，一手搂着个妖娆的歌伎，另一只手正就着旁边小丫鬟的手喝酒，醉眼乜斜。贾蓉坐在下首，穿着簇新的宝蓝箭袖，脸上堆着谄媚的笑，眼神却不时瞟向暖阁另一侧角落。

角落里，秦可卿垂首坐着，一身藕荷色素缎袄裙，脂粉未施，在满室浮华喧嚣中，显得格格不入的素净与……脆弱。她低眉顺眼，仿佛一尊没有生气的玉雕，唯有紧握在膝上、微微颤抖的手指，泄露着她内心的恐惧与煎熬。贾珍那毫不掩饰的、带着占有欲和审视的目光，如同毒蛇的信子，时不时舔舐过她。而贾蓉那混合着贪婪与不甘的眼神，更让她如芒在背。

“蓉儿！”贾珍忽然推开怀里的歌伎，醉醺醺地指着秦可卿，舌头都有些打结，“你……你瞧瞧你这媳妇！整日里哭丧个脸！跟谁欠了她八百吊钱似的！老子看着就晦气！连……连个笑模样都不会！比得上你珍大爷新得的这小桃红一根手指头？”他一边说着，一边在那歌伎脸上狠狠拧了一把，引得一阵娇嗔。

贾蓉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眼底掠过一丝屈辱和怒火，却迅速被更深的谄媚掩盖：“父亲息怒！是儿子没管教好！可卿她……她身子弱，性子又闷，不懂情趣，父亲您大人大量，别跟她一般见识！”他端起酒杯，弓着腰凑到贾珍面前，“儿子敬父亲一杯！祝父亲福寿安康，日日开怀！”

贾珍哼了一声，接过酒杯一饮而尽，浑浊的目光又落在秦可卿身上，带着赤裸裸的嫌恶：“身子弱？我看是心里头野了！整日家魂不守舍，不知在想哪个野男人！蓉儿，你可得把她看紧了！要是让老子知道她敢做出半点丢人现眼的事……”他猛地将酒杯往地上一掼，“老子扒了她的皮！”

“啪嚓！”酒杯碎裂的声音刺耳惊心！秦可卿身体猛地一颤，脸色瞬间惨白如纸，死死咬住下唇，才没让眼泪掉下来。

贾蓉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暴怒吓了一跳，连忙跪下：“父亲息怒！儿子一定严加管束！绝不敢有辱门楣！”他磕着头，心中那点被压抑的不甘和怨毒，如同毒藤般疯狂滋长。父亲！又是父亲！他永远高高在上，永远可以肆意践踏他的一切！连他的妻子……他名义上的妻子，都不过是父亲掌中的玩物！他算什么？一个连自己女人都护不住的窝囊废？！

就在这时，一个不起眼的小厮匆匆进来，在贾蓉耳边低语了几句。贾蓉脸色微变，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他强压住心头的悸动，对贾珍告罪道：“父亲，外面有点小事，儿子去去就回。”

贾珍正搂着歌伎调笑，不耐烦地挥挥手：“滚吧滚吧！别在这儿碍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