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突然的出现和直白的质问，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瞬间打破了荣禧堂内诡异凝滞的气氛。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和黛玉身上。

黛玉被他突然的靠近和那灼灼的目光逼得无处可逃，心头又是酸涩又是慌乱。她太了解贾瑛的性子了，若知道是王夫人言语刻薄，宝玉摔玉，袭人煽风点火，他定会不管不顾地闹起来！到时候，只会让她更难堪，处境更艰难。她强压下翻涌的委屈，飞快地用手背抹了一下眼角，抬起头，勉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声音细弱而急促：

“没…没有…瑛三哥，没人欺负我…是我自己…自己身子有些不舒服…想回去歇歇…”

她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那强忍泪意的模样，任谁看了都知道绝非“身子不舒服”那么简单。

旁边的袭人见状，连忙上前一步，脸上堆起惯常的温顺笑容，对着贾瑛福了福：“瑛三爷回来了。您别担心，林姑娘往常…也是这样的。姑娘家心思细密，有时自己想着想着，或是看书看入了神，难免…难免就…没什么大事的。”她这话看似解释，实则暗指黛玉素来敏感多心，动不动就使小性子落泪，是常态，不必大惊小怪。

王夫人也适时地开口，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平稳，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宽容：“瑛哥儿不必紧张。玉儿身子弱，心思又细，许是方才说话急了些，自己觉得委屈了。回去歇歇便好。”她轻描淡写，将方才那番刻薄诛心的训诫，归结为黛玉自己“说话急了些”、“觉得委屈”。

宝玉也讷讷地附和：“是…是啊，三哥…林妹妹她…她就是这样的…”

“放屁！”

一声石破天惊的怒喝，如同惊雷般在荣禧堂内炸响！震得梁上的灰尘似乎都簌簌落下！

贾瑛猛地直起身，脸上那点残余的笑意彻底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令人心悸的暴怒！他眼神如刀，狠狠刮过袭人、王夫人，最后落在宝玉身上，那目光里的鄙夷和怒火几乎要化为实质！

“林妹妹是什么样的人，我不知道？！”贾瑛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压抑不住的戾气和不容置疑的斩钉截铁，“她心思细是细，可从不无理取闹！她看书看入神会笑，会叹气，会拍案叫绝，什么时候会无缘无故哭成这样？！眼睛红成这样，嗓子都哑了！你们告诉我她是自己想的？！”他指着黛玉通红的眼睛，声音因为愤怒而微微发颤，“这他娘的是受了天大的委屈！是被人欺负狠了！当我贾瑛是傻子吗？！”

他这一番咆哮，如同狂风骤雨，瞬间席卷了整个荣禧堂！袭人吓得脸色煞白，连连后退，再不敢言语。王夫人端着茶盏的手猛地一抖，滚烫的茶水溅到手背上也浑然不觉，脸上那伪装的平静彻底碎裂，只剩下惊怒交加！贾母也猛地睁开眼，浑浊的老眼里射出锐利的光。宝玉更是被贾瑛那骇人的气势和毫不留情的怒斥吓得缩了缩脖子，脸上血色尽褪。

而被贾瑛护在身后的黛玉，在听到那句“受了天大的委屈”、“被人欺负狠了”时，强忍了许久的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再也控制不住，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砸在冰冷的地砖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那滚烫的泪，不是因为委屈，而是因为…因为终于有人，如此笃定地、如此蛮横地、不顾一切地，看穿了她的委屈，站在了她的身前！那堵在心口的千般酸楚、万般孤寂，仿佛在这一刻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她死死咬着唇，不让自己哭出声，肩膀却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