瑛得意地一扬下巴:“那是!小爷我上得朝堂,下得厨房!等着吧,保管让你们舌头都鲜掉!”他说着,利落地起身,招呼秋水:“走,跟我去小厨房拾掇拾掇!”
贾瑛一阵风似的卷出了正房,留下满屋子心思各异的姑娘。探春和惜春凑在一起,叽叽喳喳议论着刚才的“神医”事迹和即将到来的扬州菜,满是新奇。迎春安静地坐着,眼神里带着对黛玉病情的担忧。宝钗端起茶盏,轻轻吹着水面浮沫,目光落在黛玉手中那张药方上,又缓缓移开,望向贾瑛离去的方向,若有所思。
黛玉则低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那张药方。纸上的墨字清俊有力,带着一种主人特有的洒脱与笃定。她默默记下那几味药的名字,北沙参、麦冬、玉竹……都是些清润甘平之物。再想想那被勒令停止的人参养荣丸,心中那点疑虑渐渐被一种奇异的信任取代。或许……真该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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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雨轩的小厨房,此刻正热火朝天。灶膛里柴火噼啪作响,跳跃的火苗映着贾瑛忙碌的身影。他换了一身更利落的靛蓝短褐,袖子高高挽过肘部,腰间系着一条干净的靛蓝粗布围裙,竟也穿出了几分磊落英气。
案板上,食材已初具规模。几尾活蹦乱跳的鳜鱼在木盆里吐着泡泡;巴掌大的河虾晶莹剔透;水灵灵的春笋、嫩生生的荠菜、水嫩的小青菜堆在竹筐里;还有泡发好的香菇、切得细如发丝的嫩姜丝、一小坛子黄酒、一罐子雪白的猪油……秋水在一旁打着下手,按照贾瑛的指挥,动作麻利地处理着食材,洗切焯烫,忙而不乱。
“鱼要现杀现片,片得薄如蝉翼,透光才行!”贾瑛嘴里叼着根细草茎,手里一把雪亮的桑刀舞得飞快,对着一条鳜鱼下手如飞,刀光闪处,薄如宣纸、几近透明的鱼片便一片片飘落在旁边的青花瓷盘里,排列得整整齐齐,粉白的鱼肉纹理清晰可见,仿佛一朵盛开的雪莲。
“河虾仁,用牙签挑了黑线,一点点盐、蛋清、生粉,抓上劲儿,要滑嫩弹牙!”他一边片鱼,一边头也不抬地指挥秋水处理虾仁,语气不容置疑。
锅已烧热,他舀起一勺雪白的猪油,“滋啦”一声投入锅中。浓郁的荤香瞬间升腾而起,弥漫了整个小小的厨房。贾瑛动作大开大合,却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感,炒勺翻飞,食材在滚油中跳跃,发出悦耳的“噼啪”声,黄酒淋下,“轰”的一声腾起一股带着浓郁酒香的火焰,他手腕一抖,锅子离火,火焰瞬间熄灭,只留下诱人的焦香和油润的光泽。
“火候!火候就是命!”贾瑛一边翻炒着锅里的荠菜冬笋,一边对看得目瞪口呆的秋水传授心得,“该猛则猛,该收则收!跟打仗一样!”他顺手抄起旁边一个装清水的瓦罐,手腕一斜,一道细细的水线精准地注入锅中,“嗤啦”一声,白色的蒸汽汹涌而起,瞬间模糊了他的面容,只留下一个在烟火气中挥斥方遒的挺拔身影。
厨房里弥漫着复杂而诱人的香气——猪油的荤香、河虾的鲜甜、荠菜春笋的清新、酒香、锅气……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食指大动的、充满烟火气息的暖意。这暖意穿透厨房的门帘,丝丝缕缕地飘进了正房里。
正房中,姑娘们被这浓郁的香气引得坐立不安。探春和惜春早已按捺不住好奇,跑到厨房门口探头探脑地张望。宝钗和黛玉尚能端坐,却也忍不住频频望向门口的方向。
“哎呀!”黛玉忽然低呼一声,站起身,脸上带着一丝懊恼,“我的帕子……方才擦茶渍,不知落在哪儿了。”她目光在室内逡巡。
“许是落在瑛三哥书案那边了?”紫鹃提醒道。
黛玉点点头,款步走向窗边的书案。案上有些凌乱,堆着几本书札和笔墨纸砚。她目光扫过,很快在砚台边角看到了自己那方素白绣着几片竹叶的丝帕。她伸手去拿,指尖却在触到帕子的瞬间,被旁边一张随意摊开的素笺吸引了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