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真的会心痛。
挚友的生命像是在摧枯拉朽般的衰败,他做不到漠视,做不到作壁上观,他只会感到无比的心酸和心痛。
泪洇湿了白习凛的衣衫,渗进了他的肌肤,在他僵直的身体里游走着,让他枯败的心一点点复苏,眼角又流下了泪水。
“对不起……”
白习凛低低的哭出声,声音因为不停的抽噎而断断续续的,却一直执着的说着,似乎是想要完整的说完这句话。
对不起,明知道你是我的朋友,你是为了我好,还拒绝你的关心。
“没关系的……”江骞尧一边拭去眼角的泪珠,一边把着白习凛的肩头,眼眶红红却郑重的看着他说:“话说开了就好了,我知道你做不出来伤害朋友的事,只要话说开了,没有人会一直记仇的。”
“可是我怕,我怕你们知道我的想法都离我而去,我怕看到你们嫌恶我的眼神……”
一想到那个场面,白习凛就越说越激动,最后几乎是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过了好久才堪堪平复心情。
“不会的,我们不会的。”江骞尧给他递着纸巾,对上他哭的有些红肿的眼睛,认真又真挚的看着他,“你看,我有嫌恶你吗?”
“你若是不信我,你也可以先对一个人尝试一下,可好?”
看着白习凛呆愣着点了点头,江骞尧欣慰的笑了,转身去门口,把门后的人叫了进来。
“师父?”
看着进来时眼眶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已经红了的柳清尊,坐在床上的白习凛有些心惊,双手不自觉的攥紧了被子,无意识的往墙角躲去。
可柳清尊却异常执着,一步步走到了白习凛的床边,看着自家徒弟手腕上多到无法遮掩的扭曲伤痕,近千岁的人终究是忍不住,叹息着落下泪来。
“习凛,给师父看看,你的手臂。”
柳清尊将手伸向白习凛,等着白习凛的回握。
在江骞尧鼓励的眼神下,白习凛犹豫着,将手伸了过去。
密密麻麻的伤痕布满了手臂,每一道都在刺激着柳清尊的心神,无不在提醒着他,他这个师父,当的有多差劲。
“习凛,咱们已经有很久,没有这样说过话了。”
深吸几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柳清尊从怀中掏出药膏,细细的涂抹在白习凛的手臂上。
白习凛有些不习惯,皱眉想要挣脱,却被江骞尧劝住,只好作罢。
“习凛,我知道你怨我,我也有话一直想跟你说,”柳清尊继续涂抹着药膏,但声音中却隐隐透露着颤抖,“我知道,我之前教导你的方式不对,给你造成了很大的伤害,我想说,对不起。”
“当时我连自己的人生都没过明白,不知道怎么去教导你,我只能按照我自己的经历来教导你,但我没有想过,会给你造成这么大的伤害。”
“我确实不是一个好师尊,我甚至……都不是一个正常的人。”
“我知道我做错了,你怨我也好,恨我也罢,你可以把火往我身上发,但是,请不要因为别人而伤害你自己……”
药膏涂满了整个手臂,那些或破败、或腐烂的地方,也在慢慢的治愈。
原来,师父他,也不是故意而为之的……
白习凛只觉得自己的心情有些复杂。
他曾经也以为柳清尊那样罚他是正常的,可后来和江骞尧聊过才知道,寻常的师父不都是和柳清尊一般,只要自己稍稍违背规矩,只要自己稍不听从师尊的教诲都会被罚跪、都会被关起来面壁思过。
从得知真相的那时起,白习凛就恨上了柳清尊。
他不是没和柳清尊说过,说别人的师尊都没有罚过徒弟,就算罚了也不会罚的太过。但柳清尊还是冷言冷语的斥责他:“你行事疯魔狂妄,为师只有好好的罚你才能让你长记性!”
但在白习凛心中,有些事、有些过错里并不全是他的原因。
就例如,他真的不知道那个满脸挑衅的男孩那么不抗揍,他只出了一招就把他打趴在地……结果那个男孩还仗着四周无人看见说白习凛欺压他。
此事闹到了各自师尊前,当柳清尊看过来的时候,白习凛也张口辩解自己并没有欺压,但结果却那么令他失望。
柳清尊不信他。
柳清尊认为他在撒谎。
那晚,他的膝盖跪在冰冷的墙角里,跪的发麻发酸发痛。
可是怎么也比不上心里的凉薄和酸楚。
柳清尊不信任他,他又为何要信任柳清尊?
他一直认定柳清尊是铁了心要磋磨他,一直认为柳清尊是为了泄愤所以才如此罚他,看他受苦。
所以他一直恨着柳清尊,哪怕柳清尊已经有所改变,都不肯给好脸色,一句话中也有半句话是呛着他。
但柳清尊今日却承认了他自己的问题,不再像往常一样那规矩道貌岸然的压着,这倒叫白习凛觉得心里缓和了不少。
但是,这不代表他完全原谅柳清尊。
过去的罚依然烙在了他身上,烙在了他心底,即使是真情实意的道歉也免除不了酸痛。
他甚至都有些不敢原谅柳清尊,他怕原谅后对不起曾经痛苦的自己。
他不想再被至亲的人怀疑欺骗了……
只是——
他抬头看着柳清尊,这张自己曾经厌烦极了的脸,此刻看着却好像并没有那么恨了。
“我确实恨你,”白习凛已经停止了抽噎,反而变得无比平静,“我恨你老是管着我,老是不听我解释就不分青红皂白的罚我,老是给我立一堆的规矩。”
“但是……现在我好像也没那么恨你了。”
或许是因为,现在的师父和以前终究是不一样了,现在的他,没之前那么刻板了。
“习凛,再给我一次机会好吗?”柳清尊拉过白习凛的手,一脸真诚的看向他,“再给我一个,当好师尊的机会。”
白习凛怔愣了一瞬,但没把手抽出来,只是片刻后小声的“嗯”了一声。
但这些对于柳清尊来说,已经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