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曹操北顾平内乱,刘基南疆势已成(1 / 2)

官渡的硝烟尚未散尽,曹军的黑色旌旗便如浓云般压向河北。曹操勒马漳水之畔,浑浊的河水裹挟着上游战场的血腥气滚滚东去。斥候飞马来报,袁谭、袁尚两兄弟已在邺城刀兵相向,审配拥立袁尚,郭图则簇拥着袁谭,曾经煊赫的袁氏基业,正被贪婪与野心撕扯得支离破碎。

“竖子不足与谋!”曹操声音冰冷,目光扫过河对岸隐约可见的邺城轮廓。他身后是疲惫却依旧肃杀的虎豹骑,甲胄上沾满中原征尘。河北的富庶粮仓近在咫尺,这本该是鲸吞袁氏遗产、一举奠定北方霸业的天赐良机。然而,当他的视线掠过河岸旁几辆倾覆的粮车,看到麻袋破裂处露出的不是金黄的粟米,而是掺着麸皮与草根的灰黑之物时,一股无名火猛地窜起。

“许都的粮秣,就这般不堪?!”他厉声质问督粮官。那官员面如土色,匍匐在地:“丞相明鉴…兖、豫屯田民逃亡日众,新征之粮…实难足数…邺城周边又被二袁乱兵反复蹂躏…”

曹操沉默。他想起渡河前收到的密报:陈留郡守刘基,在黄河南岸广设粥棚、登记点,凡河北流民过河,登名造册,立授田亩,更配发簇新的铁犁锄镰!那些本该是他曹操治下的丁口,那些本该为他耕种纳粮的劳力,如今正扛着刘基赐予的铁犁,头也不回地涌向陈留城东那片名为“济民新屯”的荒野。刘基!这名字像一根毒刺,扎在他心头。此人以铁器为饵,竟硬生生在他北顾之时,于南岸织就了一张吸纳河北膏腴的大网!

黄河之南,陈留城东,济民新屯。

凛冽的北风掠过广袤的荒原,卷起枯黄的草屑。赵老栓佝偻着腰,肩上的精铁犁铧沉甸甸地压进皮肉,那冰冷的触感却像一团火,烧得他浑身滚烫。身后跟着他的两个儿子,栓柱和铁蛋,各自紧握着崭新的锄头和镰刀,指节因用力而发白。脚下,便是郡守府文吏按着号牌分给他家的一百五十亩荒地。薄薄的田契被他用油布包了又包,紧紧揣在怀里,仿佛揣着赵家几代人从未敢奢望的命根。

“爹,真…真都是咱的了?”铁蛋的声音带着颤,望着眼前这片望不到边的、覆盖着枯草与薄霜的土地,依旧有些不敢置信。几个月前,他们还在冀州魏郡,给豪强当牛做马,刨食的地加起来不过二十亩瘠田。

“郡守大印红彤彤地盖着呢!”赵老栓重重啐了一口唾沫在手心,搓了搓布满老茧的手,浑浊的眼里射出近乎凶狠的光,“栓柱,扶好犁把!铁蛋,看好牲口!今日,咱老赵家,要在这黄河边上,扎下根来!”

他低吼一声,将全身的力气压向肩头的犁轭。那头从流民集市上咬牙换来的老黄牛,似乎也感受到了主人的心气,闷头奋力向前。锋锐的犁铧“嗤啦”一声,猛地楔入板结的冻土!沉睡的泥土被无情地撕裂、翻开,深褐色的、蕴藏着无限生机的墒土,如同黑色的浪涛,翻滚着涌向两侧,散发出原始而湿润的气息。这声音,在空旷的荒原上显得格外清晰、有力。

赵老栓死死盯着那不断延伸的、笔直的犁沟,鼻孔翕张,贪婪地呼吸着新翻泥土的腥气。这味道,是活命的味道,是希望的味道!他布满沟壑的脸上,两行滚烫的浊泪再也抑制不住,混着汗水,大颗大颗地砸落在新翻开的、温热的黑土里,瞬间消失不见。

“使劲!再深些!”他嘶哑地吼着,像是在对土地宣战,又像是在向过去所有的苦难告别。一百五十亩!祖祖辈辈刨食的佃户,何曾想过能拥有如此广阔的土地?肩上这沉甸甸的铁犁,官府白给的铁犁,就是开天辟地的神兵利器!

不远处,无数个“赵老栓”正在上演着同样的场景。广袤的荒原上,人影幢幢,牛哞马嘶,此起彼伏。无数道崭新的犁铧闪烁着寒光,深深刺入大地,奋力地划开一道道黝黑的伤口。冻土在铁犁下呻吟、破碎、翻卷,沉睡的生机被粗暴而坚决地唤醒。翻开的泥土连成片,连成垄,如同给荒原披上了一件深褐色的、充满力量的新衣。吆喝声、喘息声、泥土翻动声、孩童的奔跑嬉闹声……汇成一股充满原始生命力的喧嚣热浪,直冲铅灰色的天穹。这片被命名为“济民新屯”的土地,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褪去荒芜,显露出孕育万物的母性身躯。

陈留城,工坊区。

炽热的气浪扑面而来,几乎令人窒息。巨大的工棚内,炉火熊熊,映照着工匠们古铜色、汗流浃背的脊背。鼓风是冶铁的关键,以往需要数十名壮汉轮番踩动巨大的木质风箱,才能维持炉温。而此刻,工棚中央,一座由马钧亲手设计督造的庞然大物正发出低沉而持续的轰鸣。

它主体是一个巨大的铸铁圆筒,内部结构复杂。炉膛的余热被巧妙引导,加热着旁边一个密封的铜制锅炉。锅炉内,滚水沸腾,产生的高压蒸汽通过粗大的铁管,猛烈地冲击着一个精巧的联动曲轴机构。随着曲轴的疯狂转动,连接在另一端的大型皮质鼓风囊被强力地、不知疲倦地压缩、张开!一股股远比人力强劲、稳定且持续不断的巨大气流,通过陶土管道,猛烈地灌入炼铁炉的风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