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铁盾为壁稳如山,步步为营碾敌锋(1 / 2)

颍水呜咽,裹着上游冲刷下来的泥沙,在初升的朝阳下泛着浑浊的暗红。宽阔的河滩地,此刻已被两股决死的力量塞满,空气凝滞得如同烧融的铅块,沉重地压在每一个胸膛上。

东岸,是沉默的钢铁丛林。

一面面青灰色的巨盾,在晨曦中泛着冰冷的光泽,紧密相连,严丝合缝,构成一道横亘视野、望不到尽头的铁壁。盾牌边缘,经过特殊锻打的熟铁边框,如同巨兽的獠牙,闪烁着森然的寒光。盾面并非光滑一片,而是布满了细密的锤锻纹理和微微的弧度,那是马钧反复试验后确定的最佳受力结构——复合了坚韧硬木的内芯、外层百锻精钢的蒙皮,以及关键部位嵌入的熟铁加强筋。每一面盾牌的底部,都延伸出两只尖锐如犁铧的粗大铁锥,此刻已深深楔入脚下饱含水汽的河滩泥土之中,如同巨树将根系扎入大地。

盾墙之后,是“十杰营”的士兵。他们身披半身铁甲,内衬厚实的皮衬,只露出头盔下紧抿的嘴唇和一双双燃烧着战意的眼睛。肩臂死死抵住盾牌内侧特制的凹槽,双腿如同老树的虬根,前后分立,脚掌深深陷入泥地。汗水早已浸透内衫,顺着鬓角流下,在冰冷的铁甲边缘凝成细小的水珠,却无人擦拭。空气里弥漫着铁锈、汗水和泥土混合的浓烈气息,以及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只有沉重的呼吸声,如同无数个破旧的风箱在拉动,汇聚成一种低沉而压抑的嗡鸣。

张辽一身玄甲,矗立在盾阵中央稍后的位置,身形挺拔如标枪。他左手按着腰间环首刀的刀柄,右手自然垂落,指节却因用力而微微发白。鹰隼般锐利的目光穿透盾牌预留的狭窄观察孔,冷静地扫视着前方那片躁动不安的、由血肉和褴褛衣衫构成的黄褐色浪潮。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盾墙的缝隙,落入每一个士兵耳中:“沉肩!抵盾!脚下生根!记住,尔等身后,便是陈留父老!便是尔等刚分到的田亩!”

在他身侧不远,徐晃魁梧的身躯如同一座移动的铁塔。他沿着盾阵内侧快速巡行,沉重的脚步声踏在泥泞里,发出噗嗤噗嗤的声响。他蒲扇般的大手不时重重拍在某个微微颤抖的盾牌背面,发出沉闷的“咚”声,如同擂响战鼓。“怕个鸟!十杰营的汉子,骨头比这铁还硬!待会儿让那些土鸡瓦狗,尝尝咱们铁壁的滋味!”他粗豪的吼声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血脉贲张的力量,瞬间驱散了新兵们心头的最后一丝寒意,点燃了濒临枯竭的意志力。

西岸,黄巾军的“厚土之墙”终于完成了最后的涌动。

没有号角,没有鼓点。一声嘶哑到极致的、仿佛从无数个干裂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咆哮,如同平地炸响的闷雷,轰然爆发!

“苍天已死——!!!”

“黄天当立——!!!”

“岁在甲子——!!!”

“天下大吉——!!!”

这口号不再是信仰的宣告,而是化作了纯粹的、歇斯底里的杀戮战吼。数万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流民,被裹挟着,被驱赶着,被身后督战队雪亮的刀锋逼迫着,汇成一股绝望而狂暴的浊流,轰然启动!

他们根本谈不上什么阵型,只有最原始、最野蛮的拥挤和推搡。前排的人被后面的人潮推得踉跄向前,跌倒者瞬间被无数双麻木或狂热的脚踩踏成泥。人与人之间几乎没有空隙,手臂挨着手臂,肩膀挤着肩膀,形成一道由无数蠕动躯体构成的、不断向前翻滚推进的“人墙”。这堵墙高不过丈余,却宽得望不到边际,带着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碾碎一切的压迫感,向着东岸那道沉默的青灰色壁垒,汹涌而来!

大地在数万只赤脚、草鞋的践踏下呻吟、颤抖。河滩上的碎石和泥浆被踢起、抛飞,形成一片浑浊的烟尘,弥漫在冲锋的浪潮前方。烟尘中,无数双眼睛闪烁着饥饿、疯狂、绝望混杂的光芒,如同暗夜中涌动的兽群。他们手中简陋的武器——削尖的木棍、锈蚀的柴刀、沉重的锄头、甚至只是捡来的石块——杂乱地举着,在初阳下反射着混乱而危险的光。

在这股庞大而混乱的浊流最前方,如同礁石般撞开人浪的,是数百名身形异常魁梧的巨汉。他们便是“破山”力士!赤裸的上身肌肉虬结如老树盘根,油亮的皮肤上涂抹着诡异的暗红色图腾,在奔跑中贲张跳动。他们大多光头,或者用肮脏的布条胡乱束住头发,脸上带着近乎癫狂的狞笑,赤红的双眼里只有毁灭的欲望。

沉重的武器被他们如同灯草般轻松挥舞,带起凄厉的风声。裹着铁皮的粗大原木,布满狰狞铁刺的狼牙棒,刃口闪烁着寒光的巨大开山斧……这些本需数人合抬的凶器,在他们手中成了毁灭的延伸。他们是黄巾军撕裂一切阻碍的尖刀,是“人墙”冲锋最恐怖的前锋!

浊流与铁壁的距离在飞速缩短。三百步……两百步……一百步!

盾墙之后,张辽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按在刀柄上的手猛地攥紧!他深吸一口气,胸腔如同风箱般鼓起,一声炸雷般的怒吼撕裂了战场上空凝滞的空气:

“立——盾——!!!”

“哐!!!”

数千面铁盾应声而动!动作整齐划一,如同一个拥有生命的钢铁巨人!士兵们齐声暴喝,全身力量瞬间爆发,肩臂死死顶住盾牌内侧的支撑点,腰腿下沉,重心前压!本就深深楔入泥土的底部尖锥,在巨大的力量下又向下刺入数寸!整个盾阵发出一声沉闷而震撼的巨响,仿佛巨兽沉腰坐马,将根须更深地扎入大地!

就在盾阵立稳的刹那,黄巾军那由血肉和疯狂组成的“厚土之墙”,如同决堤的怒涛,狠狠拍击在青灰色的礁石之上!

“轰——!!!”

无法形容的巨响在颍水河滩上炸开!那不是一声,而是无数声撞击瞬间叠加成的、足以撕裂耳膜的恐怖音爆!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冲在最前方的“破山”力士,将全身的力量、冲刺的惯性、毁灭的欲望,毫无保留地倾泻在眼前的铁盾之上!

那名挥舞裹铁巨木的巨汉,脸上的狞笑在撞击发生的瞬间彻底僵死。他引以为傲、足以砸碎陈留城门的力量,如同撞上了一座巍然不动的铁山!预想中盾牌碎裂、持盾者骨断筋折的画面并未出现。那面承受了他全力一击的铁盾,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呻吟,盾面以撞击点为中心,向内凹陷出一个触目惊心的深坑,边缘的硬木甚至出现了细微的裂纹,但——它没有破!没有退!

盾牌背后,那名年轻的十杰营士兵,只觉得一股无法想象的、如同山崩海啸般的巨力,透过盾牌狠狠撞在自己的肩臂之上!他眼前猛地一黑,耳中嗡鸣一片,五脏六腑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揉搓、移位!喉头一甜,一股腥热的液体不受控制地从口鼻中涌出。抵住盾牌的肩臂传来撕裂般的剧痛,骨头仿佛下一秒就要寸寸碎裂!但他咬碎了牙关,牙龈渗出血丝,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双脚如同钉子般死死钉在原地,将全身的重量和意志都压在了那面剧烈震颤、呻吟的铁盾之上!盾牌底部的尖锥,如同巨树的根系,将这股毁灭性的力量,顽强地导入脚下无边的大地!他身边的战友,盾牌互相支撑着,分担着冲击,传递着力量,共同构成了这堵不倒的墙!

巨汉脸上的狞笑彻底化为了难以置信的惊愕。巨大的反震力沿着裹铁巨木的粗糙木柄,如同狂暴的电流般瞬间传遍他的双臂!双臂瞬间失去了所有知觉,仿佛不再属于自己。虎口处,坚韧的皮肤和肌肉如同脆弱的布帛般崩裂开来,鲜血如同小溪般顺着粗糙的木柄淋漓而下,滴落在脚下的泥泞中。旧力已尽,新力未生,他庞大的身躯因这全力一撞而不可避免地微微前倾,胸前空门大开!

就在这电光石火的刹那,盾墙之后,一个短促、冰冷、毫无感情的命令,如同九幽之下传来的死神低语,骤然响起:

“刺!”

命令简单得只有一个字,却带着冻结灵魂的寒意。

“噗嗤!噗嗤!噗嗤!”

回应这声命令的,是数声令人毛骨悚然的、利器撕裂皮肉的闷响!如同蛰伏已久的毒蛇终于亮出了致命的獠牙!

数支闪烁着致命寒光的锋利长矛,从被砸得深深凹陷的盾牌两侧预留的狭窄缝隙中,以及盾牌上方特意留出的、仅供矛尖探出的孔洞里,如同闪电般毒辣刺出!矛尖撕裂浑浊的空气,带着冰冷的杀意,精准得令人心寒!

那巨汉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剧痛如同滚烫的岩浆,瞬间席卷了他的全身!

一支长矛带着撕裂皮肉的闷响,狠狠扎进了他因发力而暴露的、仅覆着薄薄皮甲的肋下!矛尖轻易地穿透了脆弱的皮甲,深深刺入柔软的腹腔,搅动着内脏!

另一支长矛则刁钻无比地从下方刺出,瞬间洞穿了他粗壮却缺乏防护的大腿!锋利的矛尖带着一蓬血雨,从腿后透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