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故人寒(1 / 2)

第二十三章 玉碎烬·故人寒

污血泼溅!如同地狱孽海倒倾!

温热的、粘稠的、裹挟着脏腑碎块浓烈腥气的秽物,狠狠泼溅在青玉扁盒光滑的壁面!泼溅在周砚白月白直裰的前襟!泼溅在他托着玉盒、骨节分明的手背之上!

那清冽如冰魄的梅雪寒香,瞬间被这滚烫腥臊的污秽洪流粗暴地吞噬、覆盖!如同最纯净的雪原被泼上滚沸的岩浆!刺鼻的酸腐、浓烈的药气、铁锈般的血腥混杂着梅雪残存的最后一丝清寒,在殿内死寂的空气中爆裂、冲撞、绞缠!形成一股令人窒息作呕的、如同腐尸浸泡在药缸里的诡异恶臭!

周砚白托着玉盒的手猛地一震!那温润如玉的脸上,第一次清晰地裂开一丝缝隙——惊愕!痛惜!如同珍藏百年的古卷被泼墨玷污!那月白的衣襟如同被强行撕开的伤口,迅速被墨绿粘稠的污血浸透、晕染!粘稠的血浆顺着他修长的指节蜿蜒滑落,滴在冰冷光洁的青金石地砖上,发出“嗒…嗒…”的闷响,如同垂死心脏最后的搏动。

他下意识地想抽手!想避开这灭顶的污秽!但那只玉盒——那方承载着江南初雪梅魂的贡品——却被沈惊澜痉挛僵抠的手指死死抓住!如同溺水者抓住唯一的浮木!指甲深陷在玉璧刮出的血痕里,指节因用力而扭曲发白!污血正顺着玉盒的弧度、顺着她僵抠的手指缝隙、如同贪婪的蛭虫般向下蔓延流淌!

殿内死寂!如同被投入冰窟的火山!所有的混乱、挣扎、嘶嚎都被这泼天的污秽强行冻结!连窗外狂风的呜咽都似乎在这一刻屏息!

唯有黄院正手中那根悬停在沈惊澜眉心寸许的银针!针尖!在殿内幽光下!依旧闪烁着一点冰冷刺目的、如同地狱引魂灯般的寒星!

“哐当——!”

一声沉重刺耳的碎裂巨响!如同惊雷炸破冰面!

是长公主!

她一直捻在指尖、沾染了玉屑的寒梅花苞!在她骤然收紧的指骨间!被那枚赤金护甲尖锐的尖端!硬生生!碾!碎!了!

惨白的花瓣混合着细碎的玉屑粉末!如同被揉碎的魂魄!无声地飘落!跌入她胭脂红宫装冰冷的裙裾褶皱深处!

“拖下去——!”长公主的声音如同淬了万载寒冰的刀锋!每一个字都带着刮骨的寒意和不容置疑的皇权威压!她甚至没有再看那污秽的中心一眼!目光如同淬毒的冰锥!直刺殿门方向!“污秽不堪!秽乱宫闱!即刻——挪入冷泉殿偏厢!无旨——不得擅出!”

“冷泉殿”三字如同冰锥!狠狠凿入殿内每一个人的耳膜!那是宫中处置染病或犯禁宫人的地方!阴冷潮湿!终年不见天日!无异于活死人墓!

架着沈惊澜的仆妇浑身一凛!如同被无形的鞭子抽中!铁钳般的手臂瞬间爆发出巨大的力量!不顾一切地要将那具瘫软污秽的躯体强行拖离!动作粗暴得如同拖拽一具无生命的麻袋!

“且慢!”

一道清冷平缓的声音,如同投入滚油中的冰珠,瞬间炸开!

是摄政王萧韫!

他依旧端坐于紫檀圈椅之中,搭在桌面的手指甚至未曾移动分毫。目光越过那泼天的污秽与混乱,平静地落在长公主因暴怒而微微起伏的胭脂红肩线上。

“殿下息怒。”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殿内粘稠的恶臭与死寂,“夫人伤势沉重,秽气侵腑,此刻挪动,恐立毙于途。”他顿了顿,目光转向黄院正手中那根依旧悬停、寒芒闪烁的银针,“黄院正既已施针,当有定论。不若……待院正施救完毕,再行定夺去处?”

他话语平和,不带半分烟火气,却字字如重锤,敲在长公主盛怒的冰面上。那“立毙于途”四字,更是如同一盆冰水,兜头浇下。

长公主猛地侧首!冰封玉塑般的脸上,那层寒霜几乎要凝结成冰棱刺出!目光如同两柄淬毒的匕首,狠狠刺向萧韫沉静如水的眼眸!

“摄政王!”她的声音如同金铁刮擦,“此等秽物!留之何用?!莫非还要污了这九重宫阙不成?!”

“宫阙自有其法度。”萧韫迎着她的目光,声音依旧清冷,却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沉凝,“人命关天。况沈氏一门,世代簪缨。沈相此刻尚在府中‘静养’……若其女猝然薨逝于宫禁之内,恐非吉兆。”他指尖在桌面轻轻一点,“待院正施救,若……回天乏术,再依宫规处置,亦不为迟。”

他话语间,目光再次转向黄院正,带着一种无声的催促。

黄院正如同未闻。他悬针的手稳如磐石,古井无波的目光落在沈惊澜眉心那点即将被针尖刺破的皮肤上。殿内污秽冲天,恶臭弥漫,他却如同置身于最洁净的药庐,周身散发着清苦悠长的药草气息,将那令人作呕的秽气隔绝在外。

就在这剑拔弩张、冰火交织的死寂顶点!

“吱呀——!”

殿门!那扇半掩着的沉重紫檀门扉!竟被一股极其突兀、甚至带着几分市井莽撞的力道!猛地从外向内撞开了更大一道缝隙!

一股浓烈的、混杂着烧刀子烈酒、廉价脂粉、马厩草料和新鲜泥土腥气的市井气息!如同决堤的洪水!蛮横地冲垮了殿门!瞬间撞入这充斥着药气、血腥、污秽与冰冷威压的金殿!

“哎呦喂!我的老天爷!这什么味儿啊?!腌臜得能熏死头牛!”

一个极其洪亮、带着浓重市井口音、甚至有些油滑的嗓门!如同炸雷般在殿门口响起!

伴随着这声咋呼!一道身影如同被风吹进来的破麻袋!踉踉跄跄地撞了进来!

来人身材高大魁梧,却穿着一身极其不搭调的、半新不旧的宝蓝色织金锦缎袍子!那料子看着华贵,却被他穿得歪歪扭扭,衣襟半敞,露出里面一件洗得发白的靛蓝粗布中衣!腰间胡乱系着一条镶着几块劣质玉片的蹀躞带,玉片随着他摇晃的步伐叮当作响!一张方脸膛,被风吹得通红,络腮胡子如同钢针般支棱着,浓眉大眼,此刻正夸张地皱着鼻子,用手在鼻子前使劲扇着风!

他一手还拎着个油纸包,里面似乎裹着半只烧鸡,油渍浸透了纸包,滴滴答答往下淌着油星子!另一只手则抓着一个硕大的、粗陶酒葫芦,葫芦口还敞着,浓烈的劣质烧酒气味正是从那里散发出来!

“我说老萧!老萧!你躲这犄角旮旯干嘛呢?害得老子好找!这宫里七拐八绕的,比老子当年钻的土匪窝还难走!”他扯着嗓子嚷嚷,目光滴溜溜乱转,扫过殿内狼藉,扫过架着沈惊澜的仆妇,扫过地上那摊污秽,扫过托着污血玉盒的周砚白,最后落在书案旁端坐的萧韫身上,咧开大嘴,露出一口被烟熏得发黄的板牙,“哟!这不是周老弟吗?你也在这儿?啧啧啧,你这身上……啧啧啧,掉粪坑里了?”

他旁若无人地大步往里走,靴子踩在冰冷的地砖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溅起几点地上的污血泥点也浑不在意。那股子混不吝的市井泼皮气息,如同滚烫的油星子溅入了这潭死寂的冰水!

“放肆!”长公主身侧的心腹女官终于按捺不住,厉声呵斥,“何人胆敢擅闯禁宫!惊扰贵人!”

“贵人?”那汉子脚步一顿,斜眼瞥了女官一眼,嗤笑一声,浑不在意地掏了掏耳朵,“老子找老萧喝酒!管他什么贵人鸟人!”他目光再次转向萧韫,晃了晃手里的酒葫芦,“老萧!别装死!说好的今日一醉方休!老子从西市醉仙楼排了半个时辰队才抢到的烧刀子!再磨蹭,酒都凉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竟真的大喇喇地朝着萧韫的书案方向走去!脚步踉跄,仿佛真的喝多了,那油纸包里的烧鸡油滴了一路,劣质烧酒的浓烈气味愈发刺鼻!

就在他脚步即将踏入那片被污血玷污的区域时!

他的目光!似乎无意间扫过被仆妇架着、瘫软如泥、污血满身的沈惊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