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山的暮色如泼墨般浸染天际,林清浅的指尖轻轻抚过腰间的碎玉坠,冰凉的触感让她想起三日前那场惊心动魄的毁天阵之战。身旁的陆沉舟负手而立,玄色衣摆被晚风掀起一角,露出腰间那柄尚未归鞘的斩月剑——剑身上暗红的血迹已干涸,却在暮色中泛着令人心悸的光。
“那三人......”林清浅望着远处逐渐消失的三道身影,声音里带着几分疲惫,“究竟是敌是友?”
陆沉舟转身时,眸中掠过一丝冷冽:“能在毁天阵崩塌时全身而退的人,绝非等闲之辈。不过......”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废墟中那株嫩芽上,“至少他们没有趁乱出手。”
嫩芽不过三寸高,却倔强地从碎石缝中钻出来,叶片上还沾着星点泥土。林清浅蹲下身,指尖轻轻拂过那抹新绿,忽然想起师父临终前说过的话:“苍山有灵,若见新芽破土,便是生机未绝之时。”
笛声就是在这时飘来的。
那声音起初极轻,像春日里融雪的溪水,清越中带着几分空灵。林清浅猛地抬头,只见陆沉舟已握剑在手,眉峰微蹙:“这笛声......”
“不是毁天阵的诡音。”林清浅站起身,袖中银针已悄然滑入掌心,“是从风铃谷方向传来的。”
风铃谷位于苍山北麓,本是无尘派的哨岗所在地,半月前毁天阵爆发时已被夷为平地。此刻的笛声虽清越,却暗含某种韵律,像是......某种暗号?
“去看看。”陆沉舟伸手按住她的肩膀,掌心的温度透过衣衫传来,“小心埋伏。”
两人踏着废墟前行,碎石在脚下发出细碎的声响。越靠近风铃谷,笛声便越清晰,竟隐约带着《清平调》的调子——那是林清浅初入无尘派时,师父教她的第一首清心曲。
暮色渐浓时,他们终于在风铃谷旧址看到了吹笛人。
那是个身着青衫的少年,背对着他们坐在断墙上,手中握着一支竹笛。少年的发尾用一根草绳随意束着,露出后颈上一道淡青色的疤痕——形如剑痕,却又带着几分诡异的蜿蜒。
“你是谁?”陆沉舟的声音如冰锥落地,少年的笛声却忽然一顿,继而转为急促的变调。
林清浅瞳孔骤缩——那是无尘派的警示曲!
几乎是本能反应,她一把推开身旁的陆沉舟,银针已破空而出!只听“叮”的一声脆响,一枚黑色暗器擦着陆沉舟的耳畔飞过,钉入身后的断壁,尾部还在嗡嗡震动。
“小心!”少年终于转身,林清浅这才看清他的面容——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眼角眉梢却带着不属于这个年龄的沧桑。他足尖一点跃下断墙,腰间玉佩随之晃动,在月光下露出半枚“尘”字。
无尘派的弟子佩?
“晚辈苏妄,见过陆师叔、林师姐。”少年单膝跪地,笛声中的警戒之意尽消,“方才见两位气息沉稳,本想以《清平调》相认,却不想惊动了暗处的人。”
林清浅挑眉:“暗处的人?”
话音未落,四周废墟忽然传来细碎的响动,如同无数爬虫在碎石下蠕动。陆沉舟长剑出鞘,剑芒划破暮色,却见数十道黑影从废墟中破土而出——不是活人,而是被傀儡术操控的尸体!
“是血魔宗的阴尸!”苏妄惊呼一声,手中竹笛骤响,笛声陡然变得激昂,“两位小心,这些阴尸被下了噬心咒,唯有碎其丹田方能制住!”
林清浅手腕翻转,银针如暴雨般射出,直击最前方几具阴尸的丹田穴。然而诡异的是,银针入体竟如泥牛入海,那些阴尸只是顿了顿,便又摇摇晃晃地扑上来,腐烂的指尖几乎要碰到她的面门!
“没用!”陆沉舟长剑横斩,却见阴尸被斩断四肢仍在蠕动,“它们的丹田被咒术封印了!清浅,用灼心符!”
灼心符——林清浅立刻会意,伸手入袖取出三张符纸,指尖凝聚灵力点燃。符纸化作三簇幽蓝火焰,分别击中三具阴尸的眉心。瞬间,凄厉的嘶吼声此起彼伏,被击中的阴尸化作灰烬,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焦糊味。
“好厉害的符术。”苏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笛声忽然转急,“还有更多!在地下!”
地面开始震动,更多阴尸破土而出,密密麻麻的数量让人头皮发麻。林清浅余光瞥见苏妄握笛的手已渗出冷汗,忽然想起师父曾说过,无尘派的《警世调》可震慑阴邪——眼前少年既然能吹出《清平调》,想必也会这首曲子。
“苏妄!吹《警世调》!”她一边抛出灼心符,一边高声喊道,“陆师兄,护他周全!”
陆沉舟剑光如电,瞬间掠到苏妄身旁,剑气形成一道屏障,将扑来的阴尸尽数逼退。苏妄深吸一口气,竹笛抵在唇边,激昂的曲调骤然响起!
笛声如惊雷贯耳,地面的阴尸竟齐齐顿住,像是被无形的手扼住咽喉。林清浅抓住时机,双手结印,数十张灼心符腾空而起,在夜空中组成巨大的符阵。蓝焰自符阵中倾泻而下,如同一场燃烧的雨,将所有阴尸吞噬殆尽。
一切归于寂静时,苏妄已瘫坐在地,脸色苍白如纸。陆沉舟收剑入鞘,目光落在少年颈间的玉佩上:“你说你是无尘派弟子,为何我从未见过你?”
苏妄苦笑一声:“晚辈三年前被派往血魔宗卧底,如今......恐怕已是无门可归了。”
林清浅一愣,忽然想起三年前无尘派曾有一名弟子离奇失踪,当时众人皆以为他叛逃,却不想竟是肩负重任。她蹲下身,语气柔和了几分:“既然回来了,便是自己人。方才你说有暗处的人,究竟是......”
“是血魔宗的左使。”苏妄咬牙切齿,“毁天阵虽破,但他们在苍山埋下了更可怕的东西——血魂幡。”
陆沉舟闻言瞳孔骤缩:“血魂幡?传说中以十万生魂炼制的邪器?”
苏妄点点头:“三天前毁天阵崩塌时,左使带着血魂幡逃走了,而那三人......”他忽然看向远处暮色中的山峦,“他们追的应该就是左使。”
“三人?”林清浅皱眉,“你认识他们?”
“中间那位白衣女子,是药王谷的少谷主沈清禾。”苏妄解释道,“另外两人应该是她的护卫。半月前我在血魔宗听到消息,药王谷正在寻找能克制血魂幡的药引,或许......”
他的话忽然被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断。远处的山道上,三骑快马正朝着他们的方向狂奔而来,最前方的白衣女子怀中抱着一个人,长发被风吹起,隐约可见发间一枚银色的蝴蝶步摇。
“清禾师姐!”林清浅惊呼出声——她与沈清禾曾在武林大会上有过一面之缘,此刻见她如此狼狈,心知必定出了大事。
三匹马在废墟前急停,沈清禾翻身下马,怀中的人无力地滑落在地。林清浅这才看清,那是个身着灰衣的少年,脸色苍白如纸,胸口插着一支黑色的毒箭,箭尾赫然刻着血魔宗的图腾。
“快救救他!”沈清禾的声音带着颤抖,“他中了血魔宗的蚀骨毒,我......我已经尽力压制,但最多只能撑到子时!”
陆沉舟立刻蹲下身,指尖搭在少年脉搏上,脸色瞬间沉下来:“毒性已侵入心脉,普通解药无用。清浅,你身上可有九转续命丹?”
“只剩一颗了。”林清浅从袖中取出玉瓶,却被沈清禾拦住。
“没用的。”沈清禾摇头,眼中闪过痛楚,“这毒是左使特制的,唯有......唯有‘雪心草’能解。”
“雪心草?”苏妄闻言猛地抬头,“那不是生长在寒潭谷底的圣药吗?传说十年才开一次花,现在根本不是花期!”
“我知道一处地方。”沈清禾咬唇,“但需要有人护法,否则......”
她的话忽然被怀中少年的咳嗽声打断,咳出的血沫已带着黑色。林清浅心下一紧,忽然想起废墟中的那株新芽——苍山有灵,或许......
“陆师兄,你带清禾师姐去寒潭。”林清浅将玉瓶塞给陆沉舟,“我和苏妄留在这里,万一左使折返......”
“不行。”陆沉舟皱眉,“你刚经历大战,灵力未复,太危险。”
“没时间争论了!”林清浅直视他的眼睛,指尖悄悄勾住他的袖口,“我有灼心符和银针,不会有事的。再说......”她目光转向沈清禾怀中的少年,“他不能再等了。”
陆沉舟沉默片刻,忽然伸手将她耳畔的碎发别到耳后,指尖在她耳垂上轻轻一捏:“小心暗器,若有异动立刻吹哨。”说着,他从腰间解下一枚银哨塞进她手中,转身时衣摆带起一阵风,卷得废墟中的碎叶沙沙作响。
沈清禾深深看了林清浅一眼,抱起少年翻身上马:“林姑娘,万事小心。若我们子时未归......”
“不必说了。”林清浅握紧银哨,目送三人骑马消失在暮色中,忽然想起方才沈清禾发间的蝴蝶步摇——那步摇的样式,竟与她在左使书房见过的一幅画像上的女子所戴的一模一样。
“林师姐?”苏妄的声音打断她的思绪,“你脸色不好,可是灵力透支了?”
“无妨。”林清浅甩甩头,目光落在不远处的新芽上,“苏妄,你说血魂幡被埋在苍山,可有具体位置?”
苏妄皱眉思索:“左使曾在密室中与人密谈,提到‘龙首之眼’......但我始终没明白是什么意思。”
龙首之眼?林清浅心中一动,忽然想起苍山的地形图——主峰如龙头,而龙首峰的位置,恰好有一处天然石穴,形如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