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他的身体缓缓倒下,眼中的光芒渐渐熄灭。荒草甸子上,唯有九环刀的刀环还在轻轻震颤,仿佛在诉说着这个杀手最后的忠诚与绝望。
俞荼望着江宴的尸体,轻叹一声。
荒草甸子上,火把渐渐熄灭,江宴的尸体静静地躺在月光下,如同一片北风吹散的落叶,至死也无法化为来处的春泥。
江宴第一次看见哥哥描眉,是在汴河沉尸的那个雨夜。
江垚对着青铜镜刮掉左颊的狼首刺青,鲜血滴在螺子黛上,晕开比草原石竹更妖冶的红。
他忽然转头,金钗上的珍珠坠子扫过江宴的脸:“阿弟,觉得我像汉人女子吗?”
少年攥紧袖口的狼首刺绣,那是用母亲的头绳改的。“像。”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发颤,像暴风雪夜躲在毡帐里的幼狼,“比花魁的好看。”
江垚笑了,指尖沾着胭脂点在他眉心:“以后叫我仙子。”
那抹红比契丹战旗更灼眼,从此烙在江宴的瞳孔里,成为他每夜噩梦的底色。
他记得草原的月光不是这样的。
那时他们跟着商队南下,哥哥总把烤得最香的羊腿塞给他,自己啃着带血的骨头,狼首刺青在篝火下泛着青铜色的光。
“等回到斡耳朵,哥给你娶个能歌善舞的回鹘姑娘。” 哥哥用刀尖挑起他的下巴,“省得你总盯着帐外的汉人商队。”
可现在哥哥的刀尖只会挑起汉人书生的人皮,狼首刺青藏在层层胭脂下,偶尔露出一角,像被雪埋住的狼牙。
江宴偷偷在袖口绣了相同的纹样,用的是哥哥送的辽锦,却在他发现时被一鞭抽烂:“草原狼的印记,不该出现在懦夫身上。”
他开始模仿哥哥的一切。学着用螺子黛画眼,偷藏他换下来的金钗,甚至在腰间挂上相同的银铃。
当江垚用九节鞭蘸着狼毒折磨汉人时,他会在旁递上淬毒的匕首,听那些人求饶的声音混着银铃响,恍惚间以为回到草原,哥哥正在教他射杀头狼。
“阿弟,你闻这血腥味。” 江垚的金护甲划过俘虏的咽喉,“比羊奶还腥甜。” 他转身时,银铃与江宴的相撞,发出细碎的响。
少年忽然想起母亲临终前的话:“垚儿性子烈,你要拉着他。”
拉着他。
所以他会在辽国公主的密信里掺假,会在碎星阁的埋伏前替他挡箭,会在江垚被穆若儿的剑光逼入绝境时,带着三十名死士杀穿丐帮的困狼阵。
意识消逝前,他看到自己的血沫喷在“姐姐”金钗上。
他嘴里呢喃着,“因为你是我的月亮。”
他想起草原的夜晚,哥哥总把他护在身后,用体温焐热他冻僵的手指,“哪怕是毒月亮,也能照亮我回家的路。”
他听见远处传来胡笳声。
这次不再是噩梦里花魁的琴,而是哥哥用契丹语哼的摇篮曲,混着银铃的残响,像草原的风,终于吹散了汴河的雾。
江宴的指尖无力地滑落在地,掌心鲜血汇成小溪,永远滴在了哥哥的裙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