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腥气。并非地上女子那新鲜温热的血,而是更加深沉、更加阴冷、仿佛带着某种诅咒和不甘的……陈旧血痕。那气息微弱得几乎被幻象阵盘自身的空间波动和女子新鲜的血液掩盖,若非涵婓此刻白发赋予的超凡感知和对那气息深入骨髓的熟悉,绝难察觉。
是洛红衣的血!
这缕气息,如同一条冰冷的毒蛇,瞬间钻入了涵婓的心脏!洛红衣!又是她!这伪造不在场证明的幻象阵盘上,为何会残留她的血?是她协助青冥布置了这个幻象?还是……她在试图破坏时留下的痕迹?她在这盘棋局里,到底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是执棋者,还是……另一颗染血的棋子?
无数疑问如同冰冷的毒藤,瞬间缠绕住涵婓的思维。他握着阵盘的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那死寂冰封的眼底深处,终于被这意外的发现,撬开了一道剧烈的、充满惊疑与不确定的裂缝!
“不…不要杀我…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女子的声音带着濒死的绝望,她似乎意识到自己的价值已经用完,死亡的阴影彻底笼罩下来。她挣扎着,想从座椅上爬起逃跑,却因为小腹的剧痛和极度的恐惧而瘫软在地,只能徒劳地向后挪动,在昂贵的兽皮上拖出一道刺目的血痕。
涵婓的目光,终于从那枚残留着洛红衣气息的阵盘上移开,重新落回到女子身上。那目光,比之前更加冰冷,更加复杂,带着一种审视物品般的漠然。他没有再看那女子惊恐扭曲的脸,视线却如同冰冷的刀子,精准地落在她捂着小腹、不断渗血的双手上。那伤口……位置,形状……
还有她华美宫装上大片深色的血迹……那颜色,似乎比新鲜的血液更加暗沉一些……
涵婓的瞳孔,骤然收缩!
“你的伤……” 他开口,声音如同来自九幽地狱的寒风,每一个字都带着彻骨的冰渣,“谁干的?”
女子浑身剧震,如同被无形的鞭子狠狠抽打!她猛地抬头,沾满泪水和血污的脸上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难以置信,仿佛涵婓问出了一个比死亡更可怕的问题。她嘴唇哆嗦着,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响,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只是拼命摇头,眼神涣散,充满了哀求。
就在这时!
异变陡生!
一道极其细微、却快如闪电的乌光,毫无征兆地从大殿角落一根蟠龙柱的阴影中射出!无声无息,目标直指瘫软在地的女子后心!那乌光细如牛毛,带着一种阴毒到极致的腐蚀气息,显然是要杀人灭口!
涵婓眼中寒光爆射!他甚至没有转头去看偷袭的方向,垂在身侧的左手猛地一甩!
嗤!
一缕白发如同拥有生命的白色毒蛇,后发先至!速度比那乌光更快!精准无比地在乌光即将射入女子后心的前一刹那,将其凌空缠绕、绞住!
滋滋——!
令人牙酸的腐蚀声响起!那阴毒的乌光在白发缠绕下剧烈挣扎,爆发出墨绿色的毒雾!然而,白发上暗金色符文一闪,吞噬之力发动!乌光瞬间黯淡、消散,如同被无形的大口吞没!毒雾也被白发散发出的冰冷气息瞬间冻结、驱散!
几乎在白发拦截乌光的同时,涵婓的身影已经从原地消失!再出现时,已如鬼魅般站在了那根射出乌光的蟠龙柱阴影前!右手并指如剑,指尖吞吐着一点凝聚到极致的、带着吞噬气息的苍白寒芒,狠狠刺向阴影深处!
噗!
一声沉闷的、如同刺穿败革的声音响起!
阴影中传出一声压抑的、痛苦到极致的闷哼!一道模糊的黑影如同被巨力撞击,猛地从阴影里倒飞出来,重重撞在后方坚硬的墙壁上!咔嚓!墙壁被撞出蛛网般的裂痕!那黑影瘫软在地,显出身形——一个全身包裹在黑色夜行衣中、只露出一双惊骇眼睛的刺客。他的胸口心脏位置,一个指头大小的血洞正汩汩冒出黑色的血液,伤口边缘泛着诡异的苍白,仿佛被瞬间冻结并抽干了所有生机。刺客的身体剧烈抽搐了几下,便彻底不动了。
涵婓缓缓收回手指,指尖那点苍白的寒芒悄然隐没。他看也没看那具刺客的尸体,冰冷的目光扫过刺客刚才藏身的阴影处,又扫过殿内其他几根蟠龙柱的阴影。死寂,一片死寂。再没有任何动静。显然,这是潜伏的最后一个钉子,或者,其他的早已被刚才的杀戮震慑,不敢妄动。
他转过身,重新走向那瘫软在座椅旁、已然吓傻的女子。
女子看着涵婓如同捏死一只蚂蚁般解决掉刺客,看着他一步步走近,巨大的恐惧让她彻底崩溃了。她瘫在地上,身下蔓延开一片湿热,腥臊的气味弥漫开来。
“是…是他…” 女子眼神涣散,如同梦呓般喃喃,声音抖得不成调子,“是青冥大人…他…他走之前…亲手…亲手用…用那把剑…” 她颤抖着,目光下意识地、充满了刻骨恐惧地,望向主位座椅后方墙壁上悬挂着的一柄装饰性的古朴长剑。剑鞘是暗沉的乌木,剑柄缠绕着褪色的金丝。
“他说…他说只有真正的伤…真正的血…才能…才能骗过…” 女子语无伦次,巨大的精神冲击让她几乎失去了逻辑,“他说…这伤…这血…是…是给…给一个…一定会来的人…看的…是…是证据的一部分…”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最终只剩下绝望的呜咽。
涵婓的脚步停在了女子身前。他顺着女子恐惧的目光,看向了那柄悬挂在墙上的古朴长剑。剑很普通,至少看起来如此。但涵婓的目光,却如同最精密的刻刀,瞬间穿透了表象。
他的视线,死死锁在了那暗沉乌木剑鞘靠近剑格的位置。那里,有一道极其细微、几乎与木质纹理融为一体的划痕。划痕很新,边缘还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极其淡薄却异常熟悉的能量气息——那是青冥佩剑独有的、带着一丝温润表象下极致锋锐的剑气!
刹那间,所有的线索如同破碎的拼图,在涵婓死寂的脑海中轰然撞在一起,拼接出一幅令人窒息的画面!
青冥离开前,亲手用他自己的佩剑(或者至少是剑气),刺伤了这个侍妾!制造出她被“闯入者”重伤的假象!目的,就是留下这个“重伤濒死”的女人,让她在极致的恐惧中,拿出那块伪造不在场证明的幻象阵盘,向“一定会来”的涵婓展示!用她的伤,她的血,她的恐惧,她的证词,来为那个完美的幻象做最后的背书,试图彻底洗脱自己的嫌疑!
这个侍妾,从头到尾,都只是青冥精心设计、用来迷惑他涵婓、甚至迷惑可能存在的其他调查者的一个道具!一个活生生的、会流血会哭喊的障眼法!她的生死,在青冥眼中,与蝼蚁无异!
冰冷的杀意,如同实质的寒潮,以涵婓为中心席卷整个大殿!地面上的薄霜瞬间加厚,发出细微的冻结声。悬挂的纱幔无风自动,凝滞在半空。
那女子感受到这几乎冻结灵魂的杀意,最后的求生本能让她爆发出凄厉的尖叫:“不!别杀我!我…我还有用!他…他走得很急…他…他的佩剑…那把真的剑…在书房…在震动!很怪异的震动!还…还有这个…”
她如同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用尽全身力气,从自己染血的宫装袖袋深处,哆哆嗦嗦地掏出一小撮东西,颤抖着举到涵婓面前。
那不是丹药,也不是符箓。
那是几片极其微小的、闪烁着微弱七彩光泽的……玉屑。
玉屑的质地温润,带着一种奇异的灵性,边缘锋利,显然是刚刚从某个完整的玉器上崩落下来的。更让涵婓目光骤然凝固的是,那七彩光泽流转的纹路……竟与玄天宗主遇害时,身上残留的致命伤口边缘,那些细微的、属于青冥佩剑特有的能量侵蚀痕迹,如出一辙!
这玉屑……来自青冥真正的佩剑?他的剑……受损了?在斩杀了玄天宗主之后?还是在……别的地方?
“他…他走的时候…书房里…那把剑…在匣子里…自己震…震得厉害…我…我偷偷看到…有…有玉粉掉下来…” 女子断断续续地说着,眼神涣散,显然已到了极限。
涵婓的目光,从女子手中那几粒七彩玉屑,缓缓移向大殿右侧一扇紧闭的、雕琢着书卷云纹的侧门——那是通往青冥书房的门户。
就在他的目光触及那扇门的瞬间!
轰——!!!
一声沉闷的、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爆鸣,猛地从书房方向传来!紧接着,是某种东西被强行撕裂、无数玉器碎裂崩解的刺耳声响!一道浓稠如墨、散发着令人作呕腥甜气息的暗红色血光,骤然穿透了厚重的书房门扉!血光之中,隐约可见一道扭曲的、充满怨毒气息的模糊影子一闪而逝!
血光并未扩散,而是如同拥有生命般,骤然向内一缩!瞬间凝聚成一道细长的、凝练到极致的血线!血线无视空间的距离,快得超越了思维的速度,朝着远离别院的西北方向,一闪而逝!只留下空气中淡淡的血腥味和一种空间被强行撕裂后的扭曲波动。
血遁!而且是极其高深、代价巨大的远距离血遁之术!
青冥!他果然留有后手!这书房里藏着的,恐怕不仅仅是一把震动的剑!更可能是一个与本体相连的预警或传送核心!当涵婓识破幻象阵盘、逼问侍妾、目光锁定书房的刹那,触发了最后的机关!青冥的真身或许早已远离,但这道血遁之光,无疑是他留下的最后嘲讽与宣告!
涵婓的身影在血光爆发的瞬间已如离弦之箭射向书房!砰!他一脚踹开那扇被血光穿透、布满裂纹的雕花木门!
书房内一片狼藉。珍贵的古籍玉简散落一地,许多被无形的力量撕碎。最引人注目的是中央一张紫玉书案上,一个打开的、由万年阴沉木打造的剑匣。剑匣内部铺着柔软的雪蚕丝,但此刻,雪蚕丝上赫然残留着一层薄薄的、闪烁着七彩光泽的玉粉!剑匣旁边,散落着几片稍大的七彩玉屑,与女子手中的一模一样!
而在剑匣正上方,悬浮着一团尚未完全消散的、拳头大小的暗红色血雾。血雾翻滚着,扭曲着,散发出青冥独有的、混合着温润表象与极致阴冷的气息。血雾之中,一道极其微弱、却清晰无比的意念残留,如同毒蛇的嘶鸣,直接烙印在闯入者的识海:
“涵婓…你终究还是找到了这里…可惜,晚了。”
“游戏,才刚刚开始。”
“天穹城…我等你…来做个了断。”
“对了…替我向‘她’问好…她的血,味道…真是令人怀念啊…”
血雾猛地一阵扭曲,最后一句意念尚未完全消散,便如同燃尽的烛火,噗地一声彻底湮灭,只留下满室令人作呕的腥甜和那冰冷的余音。
涵婓站在一片狼藉的书房中央,白发在激荡的能量残余中微微飘拂。他缓缓伸出手,指尖拂过紫玉书案上那层闪烁着七彩光泽的玉粉,冰冷刺骨。他的目光,越过破碎的窗棂,投向西北方——血遁消失的方向,也是天穹城所在的方位。
冰冷死寂的眼底,冰层彻底崩裂,沸腾的熔岩终于冲破了束缚!那不是愤怒,而是燃烧到极致、足以焚毁一切的毁灭意志!青冥的最后留言,尤其是最后那句关于“她”的、充满亵渎与挑衅的话语,如同滚油泼在了他本就熊熊燃烧的复仇烈焰之上!
他的视线缓缓下移,落在自己掌心。那里,还静静躺着那枚残留着洛红衣气息的黑色幻象阵盘。阵盘冰冷的触感,与青冥那句“她的血,味道真是令人怀念”的余音交织在一起。
原来……她也在这盘棋上。以血为注。
涵婓五指猛地收拢!
咔嚓!
坚硬的幻象阵盘在他掌心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瞬间被捏得变形!细密的裂痕如同蛛网般蔓延开来!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属于洛红衣的阴冷血腥气,随着阵盘的破裂,更加清晰地逸散出来,萦绕在他的指间。
他抬起头,白发如雪,映着窗外那轮依旧不祥的血色残月。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到极致的弧度,那弧度里没有笑意,只有一种森然的、指向彻底毁灭的决绝。
“天穹城…” 他低声自语,声音如同来自九幽的风,卷着血腥与寒冰,“…还有你。”
他松开手,变形的阵盘碎片和七彩的玉粉混杂在一起,从指缝簌簌落下,掉在满地狼藉之中。他转身,踏着破碎的玉简和染血的尘埃,头也不回地走出这片燃烧着罪恶与谎言的巢穴。白发在身后拖曳,如同一条通往深渊的苍白路径。
帝君兽低沉的咆哮从殿外传来,带着催促与疲惫。涵婓的身影融入门外无边的血色夜幕,朝着西北方向,那血遁指引的、最终决战之地,一步步走去。
风卷起地上的玉粉和阵盘碎片,打着旋儿。其中一片稍大的阵盘残片上,一点早已干涸、呈暗褐色的微小血斑,在血月下,折射出一点微弱而妖异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