涵婓自身的痛苦瞬间减轻大半!他惊愕地抬起头。
只见那光滑如镜的玄黑碑面上,他额头磕破流下的那点殷红鲜血,如同拥有了生命,正沿着某种玄奥莫测的轨迹急速蜿蜒、流淌、扩散!血线扭曲盘绕,带着一种斩钉截铁、一往无前的决绝锋芒,最终凝聚成四个铁画银钩、力透碑背的淋漓血字:
**勿!信!青!冥!**
每一个字都仿佛是用最纯粹的剑意镌刻而成!笔画转折处,森然的剑气几乎要破碑而出!字迹边缘,甚至能看到细微的、不断迸发又湮灭的冰蓝色霜焰虚影——这正是玄天宗主独步天下的“九幽霜焰剑意”最核心的特征!独一无二,绝难伪造!
这血字遗言出现的瞬间,那股弥漫的、冻结一切的恐怖威压如同找到了宣泄口,骤然回缩,尽数敛入那四个血字之中。碑身周围凝结的白霜迅速消融。整座慈悲林陷入一种诡异的、死一般的寂静。
涵婓跪在碑前,瞳孔因极度震惊而缩成了针尖!白发如银瀑般垂落在他肩头,兀自散发着微弱的寒气和能量波动。他死死盯着那四个泣血的字,每一个笔画都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灵魂深处!
勿信青冥!
是宗主!是师尊在魂飞魄散的最后一刻,用某种逆天秘法,将最后一点真灵和这泣血的警告,烙印在了这象征耻辱的衣冠冢上!他并非死于“弑圣的合击”,他是死于青冥百年布局的毒手!他最后看清了真相!他在用自己最后的存在,向这个被他亲手推入深渊的弟子发出警告!
百年的阴谋嫁祸、刑台上的围堵质问、烽烟渡的假死局、养弟被操控的弑亲剑、打入后背的替罪符、血蛊的爆发、那场身不由己的弑圣合击……所有被扭曲、被嫁祸的碎片,在这四个血淋淋的大字面前,轰然拼凑还原!
“嗬…嗬嗬……”涵婓喉咙里发出破碎的、如同濒死野兽般的低笑,混合着无法抑制的哽咽。他伸出颤抖的手,指尖小心翼翼地触碰那冰冷的碑面,抚过那“青冥”二字凌厉的最后一钩。触手冰凉,但那笔画间残留的、属于师尊的、那丝微弱却无比熟悉的剑意锋芒,却灼痛了他的指尖,也点燃了他眼中沉寂已久的火焰——不再是绝望的灰烬,而是复仇的熔岩!
“师尊……”他再次低唤,声音嘶哑,却蕴含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力量,“弟子……明白了。”
洛红衣站在数丈之外,血色光晕早已敛去。她看着碑上那四个惊心动魄的血字,又看向涵婓那一头刺目的银发,艳丽的面容上第一次失去了那种掌控一切的从容。震惊、错愕、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在她眼底飞快掠过。她下意识地抬手,轻轻按向自己心口的位置,那里似乎藏着什么让她心神不宁的东西。
玄甲早已收刀入鞘。这个铁塔般的汉子此刻如同石雕般僵立,布满风霜的脸上肌肉剧烈地抽搐着,死死盯着碑上的血字,眼中的震惊与某种信仰崩塌后的巨大悲恸交织翻滚。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喉咙却像被堵住,只发出嗬嗬的抽气声。最终,他猛地垂下头,紧握的双拳因为过度用力而剧烈颤抖,指缝间有血丝渗出。
“吼……”
一声低沉而充满异样情绪的呜咽打破了死寂。是帝君兽。
它没有像往常那样,在涵婓情绪激荡时第一时间冲过来守护或安慰。它依旧停留在原地,庞大的身躯微微低伏,巨大的头颅深深地垂下,暗金的竖瞳紧紧闭合,仿佛不敢直视那座石碑,不敢直视碑上那四个血字。它那身暗金鳞甲此刻显得黯淡无光,甚至微微颤抖着,发出细碎的、如同畏惧般的摩擦声。它庞大的身躯传递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情绪——**敬畏**,以及一种近乎于**臣服**的……**恐惧**?
这反常的举动瞬间引起了涵婓的警觉。他眼中的悲恸与刚刚燃起的火焰被强行压下,转为锐利的审视。帝君兽是他生死与共的伙伴,它的灵觉远超常人,对能量、对危机的感知更是敏锐到极致。它此刻表现出的恐惧,绝非仅仅是对宗主残余剑意的敬畏!它在害怕什么?这碑……除了师尊的血字遗言,还有什么?
涵婓的目光如电,再次扫过巨大的无字石碑。碑体依旧粗粝玄黑,那四个血字在昏暗光线下仿佛还在缓缓流动,散发着宗主独一无二的霜焰剑意。除此之外,似乎并无异常。
难道……是这慈悲林本身?是这片埋葬了无数同门冤魂、又被宗主最后意志所笼罩的土地深处,还潜藏着什么连帝君兽都感到本能战栗的东西?是青冥留下的后手?还是……其他更古老、更不祥的存在?
他缓缓站起身,银白的发丝在昏暗的林间无风自动,丝丝缕缕捕捉着空气中残留的每一丝微弱的能量波动。额角的伤口已经凝结,留下一道暗红的血痕,衬着他冰冷的眼神和满头的霜发,透出一种近乎妖异的肃杀之气。
“走。”涵婓的声音冰冷而沙哑,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他没有再看那石碑,也没有解释,只是对着依旧沉浸在巨大悲恸与震惊中的玄甲沉声道。
玄甲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看向涵婓,又下意识地扫过那座沉默的、刻着血字的石碑,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最终只是重重地点了下头,握紧了腰间的刀柄。
洛红衣深深看了一眼涵婓那一头刺目的白发,又瞥了一眼依旧匍匐在地、显得异常畏缩的帝君兽,眼中那抹复杂的神色再次浮现。她没说什么,只是默默地跟上了涵婓的步伐。
涵婓转身,率先朝着慈悲林更深处、那被更浓重暮霭笼罩的方向走去。白发的末梢,一丝微不可察的寒气悄然逸散,如同无声的探针,融入周围死寂的空气。帝君兽低低呜咽一声,仿佛用了极大的力气才支撑起庞大的身体,迈开步伐,却始终落后涵婓几步,巨大的头颅依旧低垂着,警惕而畏惧地感知着四周,尤其是身后那座越来越远的、矗立在无数新坟中央的宗主衣冠冢。
无字碑上,“勿信青冥”四个血字在昏暗的光线下,如同四只泣血的眼眸,无声地凝视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林间死寂,只有风吹过无数新坟上破碎布条的呜咽,如同枉死者们不甘的控诉。
涵婓的脚步踏在腐叶上,发出轻微的沙沙声。他看似目标明确地前行,心神却高度凝聚,全部感官都延伸出去,捕捉着帝君兽传递来的每一丝异常波动,同时,那新生的、能吞噬能量的白发,也在极力感应着这片悲伤之地下可能潜藏的任何一丝不谐。
帝君兽在害怕什么?
这死寂的慈悲冢下,除了无数冤魂和师尊最后的血泪控诉,还埋葬着怎样更深的、令这上古凶兽都为之战栗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