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外的混乱愈演愈烈。冥鸦的尖啸、帝君兽的咆哮、弟子的惨叫、法术的轰鸣,如同末日交响曲,透过破碎的穹顶,疯狂灌入这肃穆的问心殿。
“宗主!事态紧急!凶兽与鸦群里应外合,宗门根基动摇!此獠邪蛊深种,神智尽丧,已成魔胎!慈悲掌恐难奏效!请宗主速断!”徐峥看着殿外隐约可见的遮天黑云和不断逼近的凶兽气息,急声进言,声音带着焦灼。
天枢长老清冷的眸光扫过粘附在宗主袖口的磷火鸦羽,眉头微不可查地蹙了一下,但并未言语。
青冥捂着“剧痛”的胸口,靠在殿柱上,脸色惨白,看向涵婓的目光充满了“痛心疾首”和“无奈”,仿佛在说:“看,这就是你引来的灾祸!”
清微宗主的目光,缓缓从涵婓赤红的双目,移向他左臂上那搏动得越发剧烈、仿佛要破体而出的“白骨血花”。殿外的喧嚣,袖口的鸦羽,徐峥的进言,青冥的“忠诚”…所有的声音和景象,似乎都在这一刻汇聚成一股无形的压力。
终于,宗主那按在涵婓天灵的手掌,清光微微内敛。浩瀚的慈悲净化之力并未撤回,但其性质似乎发生了极其微妙的变化。那抚慰、涤荡的柔和之意在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纯粹、更加冰冷、更加无情的…镇压意志!
如同天道对顽石,不再试图点化,唯有…碾碎!
涵婓的身体猛地一僵!他赤红的双瞳中,那疯狂的恨意似乎被这骤然变化的掌力刺得更加狂暴,但深处却掠过一丝被彻底放弃的、冰冷的绝望!他喉咙里的嗬嗬声更加急促,如同濒死的野兽。
就在清微宗主掌力性质转变,即将彻底以无上伟力碾碎涵婓体内邪蛊(连同他的生机)的刹那!
“轰——!!!”
问心殿那厚重的、加持了无数禁制的青铜大门,如同纸糊般轰然向内爆裂开来!无数燃烧着幽绿磷火的青铜碎片如同炮弹般射入殿内!
一道庞大如同山岳般的黑影,裹挟着毁灭一切的暴虐气息与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撞碎漫天烟尘与磷火碎片,蛮横无比地冲入了问心殿!
帝君兽!
它的状态比在刑台时更加惨烈!全身漆黑的鳞甲几乎没有一片完好,布满了深可见骨的巨大伤口!有的伤口被强大的雷法轰击得焦黑碳化,边缘还跳跃着细碎的电弧;有的伤口流淌着粘稠的、散发着腐蚀性恶臭的黑血,显然是被剧毒法器所伤;巨大的骨翼折断了一截,无力地耷拉着,另一只完好的骨翼也布满裂痕,每一次扇动都带起大片的血雨和破碎的鳞片!它那狰狞的头颅上,三根螺旋犄角断了两根,仅剩的一根也布满裂痕,一只燃烧着暴戾金焰的竖瞳被生生打爆,只剩下一个血肉模糊的黑洞!另一只完好的黄金竖瞳,此刻燃烧着焚尽八荒的怒火与无尽的悲伤,死死地锁定了问心台上,那个被宗主按住天灵、如同风中残烛般的身影!
它无视了殿内所有人,无视了那无处不在的恐怖威压,眼中只有它的主人!它感应到了主人那超越极限的痛苦!感应到了那即将降临的、毁灭性的掌力!
护主!杀戮!毁灭!
这是烙印在它血脉中唯一的本能!
“吼——!!!!”
帝君兽发出一声撕裂神魂的咆哮!仅剩的独眼中金焰疯狂暴涨!它不顾周身崩裂的伤口喷涌出岩浆般的兽血,粗壮如巨柱的后肢爆发出最后的力量,将身下坚硬的玄青石地面踩踏得轰然塌陷!庞大的身躯带着一往无前、玉石俱焚的决绝,如同一颗燃烧的黑色陨星,狠狠撞向问心台!撞向那笼罩着涵婓和宗主的纯净光柱!撞向清微宗主那即将彻底落下的毁灭之掌!
“孽畜!尔敢!”徐峥惊怒交加,手中法剑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刺目光华,一道凝练到极致的巨大剑罡脱手而出,斩向帝君兽的头颅!试图阻止这疯狂的冲击!
天枢长老亦是脸色微变,玉手翻飞,数道足以冻结空间的寒冰锁链凭空生成,缠绕向帝君兽的四肢!
青冥靠在殿柱上,看着帝君兽那惨烈而疯狂的姿态,看着它不顾一切撞向问心台的决绝,看着徐峥和天枢长老的拦截…眼底深处,一丝冰冷的、计谋得逞的快意一闪而逝。
面对帝君兽这毁灭性的冲击,面对徐峥和天枢长老的拦截,清微宗主按在涵婓天灵的手掌,终于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迟滞!他必须分神!
是继续镇压碾碎涵婓体内的邪蛊,承受帝君兽这搏命一击?
还是先应对这狂暴凶兽的冲击?
就在这电光火石、千钧一发的抉择瞬间!
粘附在清微宗主左肩袖口撕裂处的那几片鸦羽,其上燃烧的微弱幽绿色磷火,在帝君兽狂暴气息的冲击和问心台光柱的映照下,似乎…燃烧得更加“旺盛”了一丝?一股极其隐晦、却带着阴冷不祥气息的波动,从那磷火中悄然弥散开来,无声无息地渗入了宗主被撕裂的袖袍,沾染了一丝在他那温润如玉的皮肤上…
宗主那古井无波的眼眸深处,似乎极其细微地波动了一下,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阴冷气息刺了一下。这丝波动极其细微,瞬间便被眼前帝君兽那毁天灭地的冲击所掩盖。
就在宗主心神被这内外交攻的剧变牵动、掌力迟滞、注意力不可避免地被帝君兽吸引的万分之一刹那!
一直跪伏在问心台上、承受着净化与邪力双重绞杀、看似已无力挣扎的涵婓,那双赤红疯狂的眼瞳深处,一点被压抑到极致的、属于他自身意识的微弱光芒,如同风中残烛般,猛地挣扎跳动了一下!
机会!
几乎是本能!是绝境中求生的最后嘶喊!
涵婓那被缚神索捆缚、被净化之力压制、被邪蛊之力焚烧的身体,不知从哪里榨取出的最后一丝力量,猛地向侧面一挣!
轰——!
帝君兽庞大的身躯,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狠狠撞在了问心台边缘那无形的屏障之上!纯净的光柱剧烈扭曲、震荡!徐峥斩出的巨大剑罡和天枢长老的寒冰锁链也同时轰击在帝君兽庞大的身躯上!
噗嗤!轰隆!咔嚓!
鳞甲崩碎!血肉横飞!骨骼断裂的脆响令人牙酸!
帝君兽发出惊天动地的惨嚎,庞大的身躯被巨大的反震之力和攻击轰得倒飞出去,撞塌了问心殿一根巨大的石柱,烟尘弥漫,碎石如雨!它挣扎着,却再也无力爬起,仅剩的独眼死死地盯着问心台的方向,口中涌出混合着内脏碎块的血沫,发出微弱而悲怆的呜咽。
而问心台上!
涵婓那拼尽最后力气的、微不足道的一挣,在帝君兽撞击光罩、引发剧烈震荡、宗主心神被牵动、掌力迟滞的完美“配合”下,竟然…成功了!
清微宗主那蕴含着无上镇压伟力的掌心,未能按实在涵婓的天灵中心,而是擦着他的额角,重重地按在了他左肩之上!
砰!
一声沉闷的巨响!
涵婓的左肩连同那朵妖异的“白骨血花”,瞬间皮开肉绽,骨骼发出令人心悸的碎裂声!他整个人如同被巨锤砸中,狠狠地向后倒飞出去,重重撞在问心台边缘的光幕上,又弹落回冰冷的石台,大口大口的黑血混合着内脏碎块狂喷而出,左臂软软垂下,那朵血花黯淡无光,仿佛随时会熄灭。他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而清微宗主的手掌,在按碎涵婓肩骨的同时,也沾染上了他喷溅出的、蕴含着狂暴邪蛊之力的污血。更关键的是,那几片粘附在他撕裂袖口的、燃烧着幽绿磷火的鸦羽,在剧烈的动作和沾染的污血刺激下——
噗!
其中一片鸦羽上的幽绿磷火猛地爆燃了一下!几点细微如尘埃、却温度奇高的磷火颗粒,随着这爆燃,如同有生命般,诡异地脱离了鸦羽,溅射开来!
一点微不可查的幽绿火星,如同最阴毒的暗器,无声无息地、精准无比地…落在了清微宗主那因按空而暴露在袖口外的、温润如玉的左手手背之上!
嗤——!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冷水滴入滚油的声响。
那点幽绿的磷火,在接触到宗主肌肤的瞬间,竟没有熄灭!反而如同遇到了最好的燃料,猛地附着上去,爆发出更加明亮的幽绿光芒!一股阴冷蚀骨、带着强烈污秽与诅咒气息的灼痛感,瞬间从手背蔓延开来!
清微宗主那古井无波的面容上,第一次清晰地浮现出一丝…惊愕!
他猛地低头,看向自己的左手手背。
一点幽绿如鬼火的磷火,正死死地“咬”在他的皮肤上,疯狂地燃烧着!那火焰冰冷刺骨,却带着焚毁一切的诡异力量,正试图向他的血肉深处钻去!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焦黑、碳化!一股阴毒的、干扰灵力运转的污秽诅咒之力,顺着灼伤的经络,急速蔓延!
这绝非寻常冥鸦沾染的阴火!这气息…这诡异的附着性与诅咒之力…清微宗主深邃的眼眸中瞬间闪过一丝了然与冰冷的怒意!他猛地抬头,目光如电,扫向殿内!扫向那破碎的穹顶,扫向溅落满地的冥鸦污血和残羽,扫向粘附在自己袖口燃烧的鸦羽,最终…那锐利如刀的目光,似乎穿透了弥漫的烟尘,落在了靠在殿柱上、一脸“关切”与“虚弱”的青冥身上!
然而,就在宗主目光扫来的瞬间,青冥脸上那恰到好处的“关切”瞬间被更大的“惊骇”取代,他指着宗主的手背,失声惊呼,声音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焦急”与“愤怒”:
“宗主!您的手!是…是那些该死的冥鸦磷火!好阴毒的东西!定是那孽畜与鸦群合谋的诡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