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红衣站在洞口边缘,劲风吹拂着她的红裙,猎猎作响。她看着那数道激射而来的阴煞锁链,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捉摸的冷嘲。她没有阻止,只是在那锁链即将没入黑暗的瞬间,宽大的袖袍似是无意地轻轻拂过洞口边缘一块松动的巨石。
“轰隆!”
巨石被她袖中暗劲巧妙地震落,不偏不倚,正好砸在洞口边缘,激起大片尘土,也恰好将那几道即将没入黑暗的阴煞锁链阻了一阻!虽然锁链依旧穿破烟尘追了下去,但这一阻,已经为坠落的涵婓和帝君兽争取到了极其宝贵的一瞬!
“洛红衣!你?!”幽织冰冷的声音带着一丝惊怒,显然察觉到了洛红衣那看似无意实则精准的干扰。
洛红衣却已飘然退开几步,仿佛只是被落石惊扰,脸上依旧是那副清冷无波的表情,淡淡道:“地陷不稳,意外而已。”她的目光投向黑洞深处,那里只剩下无尽的黑暗和湍急水流声隐隐传来,以及…一丝微弱但坚韧的、源自血契的冰冷联系。
赤瞳的血眸深深看了洛红衣一眼,那漩涡似乎旋转得更快了,但最终没有发作。“追!”他冰冷的声音如同催命符,“顺流而下!他们逃不出血鸦的追踪!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尤其是…那头孽畜!”
三道散发着强大煞气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射入那漆黑的地洞,留下满目疮痍的废墟和盘旋不散的血鸦嘶鸣。
* * *
冰冷!刺骨的冰冷瞬间包裹了全身!
涵婓在坠落的失重感和呛入口鼻的冰冷河水中猛地清醒过来!他坠入了一条湍急的地下暗河!水流汹涌,力量大得惊人,裹挟着他如同无根的浮萍,在绝对的黑暗中疯狂向前冲去!手腕的伤口被冰冷的河水一激,剧痛再次袭来,鲜血丝丝缕缕地融入水中。
“吼!”一声熟悉的、带着湿漉漉水汽的低吼在身侧响起。一道庞大的暗影破开水流,迅速靠近,正是紧随其后跳下的帝君兽!它在水中依旧保持着惊人的稳定,粗壮的尾巴摆动,抵消着水流的冲击,庞大的头颅拱了拱涵婓的身体,似乎在确认他的状态。
涵婓心中稍定,强忍着刺骨的寒冷和伤口的疼痛,试图抓住帝君兽身上粗糙的鳞片稳住身形。就在这时,他眼角的余光瞥见头顶上方洞口处,数道散发着阴森死气的黑色锁链如同毒蛇般射入水中,速度极快地向他们缠绕而来!
是幽织的阴煞锁链!
“小心!”涵婓心中警铃大作,嘶声提醒!
帝君兽也察觉到了危险,暗金竖瞳在水底闪烁着凶光!它猛地一甩头,一股强大的暗流被它搅动,试图冲散锁链。但那些阴煞锁链如同跗骨之蛆,穿透水流,依旧执着地缠绕向涵婓和帝君兽的四肢!
冰冷的死气触碰到皮肤,如同毒蛇的信子舔舐,带来一种灵魂都要被冻结的阴寒!涵婓只觉得右腿一紧,一股巨大的拖拽力传来,身体不由自主地被锁链向后拉扯!帝君兽的尾巴也被一道锁链缠住,发出愤怒的咆哮!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轰隆隆——!”
前方黑暗的河道深处,突然传来震耳欲聋的轰鸣!如同万马奔腾,又似雷霆滚动!一股远比现在更汹涌、更狂暴的水流,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如同一条苏醒的恶龙,猛然冲撞而来!
是地下暗河的洪峰!周期性的水量暴涨!
这突如其来的、大自然狂暴的力量,瞬间成为了压倒一切的变数!
“哗——!!!”
如同山崩海啸!狂暴的洪峰瞬间吞噬了涵婓和帝君兽!那巨大的冲击力远超任何人力!缠绕在涵婓腿部和帝君兽尾巴上的阴煞锁链,在这天地伟力面前,如同脆弱的蛛丝,瞬间被冲得寸寸断裂,化作缕缕黑烟消散在水中!
“呃啊!”涵婓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身体便被这无法抗拒的洪流狠狠卷走!天旋地转!巨大的水压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耳中只剩下震耳欲聋的水流咆哮!他感觉自己的骨头都要被挤碎了!意识在冰冷、窒息和剧痛中迅速模糊。
帝君兽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洪峰冲得翻滚出去,但它强悍的肉身在水中反而更显优势。它发出一声低沉的、穿透水流的咆哮,暗金竖瞳死死锁定被洪流裹挟着、如同浮木般沉浮的涵婓!它强健的四肢在水中奋力划动,逆着狂暴的水流,艰难却坚定地向着涵婓的方向靠近!颈间的暗沉项圈在水流冲刷下,隐隐泛起一丝极其微弱的、难以察觉的暗紫色纹路。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般漫长。狂暴的水流冲击终于稍稍减弱了一些,但涵婓的意识已经沉入半昏迷的边缘,只能本能地随波逐流。
突然!
帝君兽猛地发出一声短促而充满警惕的低吼!它庞大的身躯在水中骤然停顿,暗金色的竖瞳死死盯向前方黑暗的河道深处,全身鳞片再次微微炸起,喉咙里滚动着一种混合了威胁与…一丝难以言喻的忌惮的低沉咆哮!
涵婓被这声低吼惊醒了一丝神智,艰难地睁开被水流刺得生疼的眼睛,顺着帝君兽警惕的目光望去。
前方的河道似乎变得开阔了一些,水流也相对平缓。借着不知从何处岩石缝隙透下的、极其微弱惨淡的磷光,一片令人毛骨悚然的景象,如同地狱的画卷,缓缓展现在他们面前。
河道两侧,不再是嶙峋的岩壁,而是堆积如山的森森白骨!人类的头骨、肋骨、腿骨,与许多无法辨认的、巨大而扭曲的兽骨混杂在一起,在惨绿的磷火映照下,反射着幽幽的冷光。这些白骨并非随意堆放,而是被水流冲刷、岁月侵蚀后,形成了一道道诡异扭曲的“骨岸”。白骨之间,隐约可见一些腐朽破烂的盔甲碎片、断裂的兵器残骸,以及早已失去光泽、镶嵌在头骨或巨大肋骨上的黯淡珠宝。
更令人心悸的是,在开阔河道中央的水面上,赫然矗立着几根巨大的、断裂的石柱。石柱上雕刻着早已模糊不清、但依旧能感受到其古老蛮荒气息的图腾纹路——扭曲的蛇形、咆哮的兽首、模糊的人形祭祀场景…其中一根最为粗壮的石柱顶端,残留着一个巨大的、仿佛被巨力硬生生掰断的猛兽爪形石雕,断裂处犬牙交错,指向无尽的黑暗深处。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混合了万年水腥、腐朽尸骨和某种奇异金属锈蚀的味道。死寂!绝对的死寂!连湍急的水流声到了这里,都仿佛被这片巨大的白骨坟场吸收了,只剩下一种空洞的呜咽。
这里绝不仅仅是地下暗河的河道!这是一片被遗忘在黑暗地底的…古墓群!或者说,是一个规模庞大到难以想象的古老陵墓的陪葬坑!
帝君兽停在水流相对平缓的区域,庞大的身躯微微绷紧,不再前进。它的目光死死地落在那根断裂的兽爪石柱上,暗金色的竖瞳中,暴戾和凶性被一种前所未有的、极其复杂的情绪取代——那是一种源自血脉深处的、近乎本能的敬畏!仿佛臣子见到了早已陨落的君王陵寝!它的喉咙里发出一种涵婓从未听过的、低沉而悠长的呜咽,如同悲鸣,又像是某种古老语言的回响。颈间那道暗沉的项圈,在周围惨绿磷火的映照下,那些微不可察的暗紫色纹路似乎变得更加清晰了一丝。
涵婓趴在帝君兽宽阔而湿冷的背脊上,手腕的伤口在冰冷河水的浸泡下麻木地抽痛,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被洪峰冲击得疼痛欲裂的胸腔。他艰难地抬起头,环顾这片由白骨和断柱构成的幽冥水域,一股寒意从脊椎骨直冲头顶,比这暗河之水更加刺骨。血灵宫的追兵或许暂时被洪峰甩开,但眼前这片死寂的古老坟场,散发着比赤瞳的杀意更加深沉、更加不祥的气息。
“这…这是什么地方?”涵婓的声音嘶哑微弱,带着劫后余生的惊悸和面对未知的恐惧。
帝君兽没有回应,只是那低沉悠长的呜咽声变得更加清晰,它庞大的头颅微微低垂,暗金竖瞳死死锁定着前方白骨累累的河岸深处,那里,一片更加浓重、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黑暗,如同巨兽张开的咽喉,静静等待着。在它敏锐的感知中,那片黑暗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呼唤?或者说,在无声地凝视着他们。
* * *
“哗啦!”
水花四溅,三道散发着浓郁血腥气与煞气的身影,如同地狱归来的恶鬼,从汹涌的暗河支流中跃上岸边湿滑的岩石。正是追踪而至的赤瞳、熔岩和幽织。
熔岩浑身湿透,熔岩巨斧上蒸腾着嗤嗤作响的白气,他暴躁地抹了一把脸上的水,青铜面具下的眼神凶戾四射:“该死的洪峰!让他们跑了!”他一拳狠狠砸在旁边一块巨岩上,岩石应声碎裂。
幽织沉默地站在一旁,身上的阴影夜行衣紧贴着身体,勾勒出曼妙却冰冷的曲线。她十指间的幽蓝丝线已经收回,但指尖残留的阴煞之气仍在丝丝缕缕地逸散。她看着下方依旧奔腾的暗河主河道,银色面具下传出冰冷的声音:“阴煞链被冲断,洪峰扰乱了所有气息。血鸦…失去了目标。”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挫败。
赤瞳站在最前方,脸上惨白面具覆盖,只露出那双漩涡般的血眸。他没有看愤怒的熔岩,也没有看幽织,只是死死盯着下方宽阔、白骨森森的河道,以及河道中央那几根断裂的古老石柱,尤其是那根顶端的兽爪残雕。他眼中的血色漩涡旋转得异常缓慢,却带着一种洞穿虚妄的冰冷锐利。
他的目光,如同无形的探针,缓缓扫过白骨累累的河岸,扫过湍急浑浊的水面,扫过那些被水流冲刷了不知多少万年的巨大兽骨…最终,定格在靠近西侧河岸、一片被水流冲上骨堆边缘的、几块不起眼的暗色印记上。
那是几滴早已被河水稀释、几乎难以辨认的暗红色…血迹。新鲜程度,不过半刻。
赤瞳缓缓抬起手,指向那片血迹所在的、被白骨和巨大石柱阴影笼罩的幽暗河岸深处。他的声音,如同两块万年寒冰相互摩擦,不带一丝波澜,却蕴含着冻结灵魂的杀意:
“他们没走远。”
“在这片古墓群的…深处。”
“追进去。”
“帝君兽…它认得这个地方。”
“在它唤醒更麻烦的东西之前…找到它,撕碎它!”
他的血眸深处,倒映着那断裂的兽爪石雕,仿佛看到了某种极其不祥的未来。这片沉寂了不知多少岁月的古墓群,因为两个“不速之客”的闯入,即将掀起掩盖在历史尘埃下的滔天巨浪。而血灵宫的目标,似乎不仅仅是追捕,更带着一种…灭口的急迫。